第36章 实验室

几乎所有见到科普兰中心的人，都会叹服于那些象征着新时代最高建筑水平的摩天大楼的宏伟壮观，然而极少有人会知道，在这摩天大楼的底下，更是别有洞天。

科伦娜财团的实验室，坐落在科普兰大厦的地下，其面积几乎与整个科普兰中心一样广阔，深度达到了十层之多。这里是整个伊文世界最先进的魔法实验中心，也是科伦娜毕生心血的结晶，在这个实验室里忙碌的研究人员数以千计，其中不乏莫特利工程师这样出身元老的高级贵族。

连接着科普兰大厦和实验室的特种魔法梯，高速地在云霄与深渊之间穿梭着，运送着在这里工作的研究者。它们只需要几分钟，就可以把一个刚拿到数据报告的研究员从实验室的最底层送到位于科普兰大厦顶层的数据分析中心，当然也同样可以在几分钟之内，把佩洛丝与安娜贝拉，从科普兰大厦的顶层送到实验室的入口。

“有了解过我们的实验室吗？”走出魔法梯，安娜贝拉像是随口一般地问了问。

“阿姨，我怎么可能没了解呢，这可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待的地方啊。”

“是啊，她每次只要进了实验室，总是一连几天不眠不休，其它人甚至得轮休来配合她。”

“母亲她似乎，比起我，倒更喜欢实验室呢。”回想起那些母亲不在身边的孤寂夜晚，佩洛丝的内心甚至对即将走进的地方产生了几丝怨恨与嫉妒。然而，随着这些回忆，往昔与凯琳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也浮现在了脑海之中，涌上心头的阴翳很快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担忧与不舍。

“凯琳她，一个人留在家里还好吗？女仆们有没有好好的照顾她呢？她的身体，会不会又病发？”

然而此刻佩洛丝却不得不把对凯琳的担忧权且放在一旁，如果因为这些担忧而踟蹰不前，那么自己的决心也就毫无意义了。

“是艾尔德尔董事长和科普兰小姐吗？您好，您好！”

迎面走来迎接的是一个穿着白色大褂，手里还拿着记录本的老人。他的头顶秃了一块，须发皆白，身形瘦削，神情恭敬。他的眼眶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睛，深陷的眼窝里透着学者独有的书卷气，看上去满腹经纶，学识渊博。

佩洛丝对这个人非常熟悉，孩提时代就数次随着母亲一道见过他。此人是莫特利侯爵，他拥有元老的尊号，是皇家魔法师学会的资深会员，也是科伦娜财团旗下的联合机械公司的总工程师。

佩洛丝听母亲说起过，莫特利侯爵是艾奇逊公爵的忘年至交，也是不拘性别成见而将学识对母亲倾囊相授的几个导师之一。在科普兰中心落成之后，把持着皇家魔法师协会的老人们一度对其进行了集体抵制，并威胁惩处接受了科伦娜财团聘用的会员——而最后这场风波最后能得以和平收场，据说也少不了莫特利侯爵拉下老脸拼命运作的功劳。

如今，莫特利虽已年逾古稀，却依旧是实验室里最勤奋的人之一。每次节假日他都会主动请缨担任值班负责人的职位，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莫特利工程师，这个祭神日过得还好吗？”

“说实话，很糟糕！”莫特利工程师看了一眼安娜贝拉，沮丧地说，“如何让凯丹III型魔力熔炉能够满足军方订单的要求，我们至今依旧是一筹莫展！祭神日这几天我们谁都没心情休息，日夜轮班测试，但是无论我们如何改良框架的搭建，熔炉的效率都完全无法达标......”

“莫特利爷爷，”佩洛丝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用好奇而可爱童真的眼神望着莫特利侯爵，“可以让我看一看这段时间您的实验数据吗？另外，能不能向我简单讲解一下，是什么阻止了魔力熔炉效能的继续提升？”

“哈哈哈哈，好，不愧是科伦娜的女儿，不过这个啊，说来话长了，来来来，去实验室里看看吧。”

走进实验室，宛若走进了童话里的奇幻王国。科伦娜穷尽一生的心血，把这个实验室打造成了幻想一般的世界——从散发着浓重药水味的炼金试验厅，到偶尔传来动物声响的生物试验厅，再到充斥着激情的烈火与爆炸声的武器试验厅，所有的魔法研究类别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不过，位于实验室中心的，自然是巨大无比的魔法熔炉试验厅，它的占地达到了十艾亩，几乎是整个实验室的一半，深度则足有十层，囊括了整个实验室最主要的部分。

“请留步，科普兰小姐，进入魔法熔炉实验厅，需要除尘更衣，啊！”

莫特利侯爵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微秃的头颅，脸上不住地露出懊恼的神情。

“这下难办了，除尘服都是成人尺码的，没有能对得上科普兰小姐的尺码啊......我得想想，当年科普兰董事长留下来的除尘服还在不在......大概已经过期了吧......”

“当年科伦娜好像也不怎么喜欢穿除尘服吧，她不止一次地抱怨过那东西的丑陋。”

“艾尔德尔董事长说得没错，科普兰董事长在的时候的确几乎没有碰过为她特别定制的除尘服，不过她一般会......”

未等莫特利伯爵说完，佩洛丝的右手便挥了挥，一个泡泡似的魔法屏障瞬间将她包裹在内。

“我的母亲是这样处理的吗？”

“啊，哈哈......对，是这样的的，”莫特利侯爵和蔼地笑了笑，“不过科普兰小姐，如果仅仅是参观，用这样的泡泡是没问题的，但是如果想亲自参与实验操作的话，这个可就不行了，隔着这种泡泡，连按钮也碰不到。”

“这种技巧确实并不复杂，我母亲大概用的是更高阶的方法？”

“与其说‘高阶’，不如说‘精巧’，”莫特利用饱含着关切与希冀的眼光看着佩洛丝，“你的母亲能让这个泡泡与自己的衣物和躯体完全贴合，隔绝掉身上的一切尘埃，却丝毫不干扰实验操作，想长时间坚持做到这点可是极难的，就算艾奇逊公爵也坚持不到几个小时，而你的母亲会这样在实验室里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才出去歇息片刻。”

这番话语激起了佩洛丝的好胜心，她缓缓地转动手指，如同牵动丝线一般仔细调整着魔力的流动，让泡泡缓缓地向着躯体收紧。

果然，想做到这点的难度超乎意料。魔力泡泡有着恢复原状的自然张力，如果想保持与自己的身体贴合的状态，就必须时刻在脑海中保持着计算与调整，否则便会前功尽弃。仅仅是几分钟，高强度的心算就已经让佩洛丝感觉到疲惫了，可自己的母亲不仅能驾轻就熟地将这个状态一口气保持十几个小时，更能在这种情况下用无比敏捷的思维去参与实验，甚至捕捉每一瞬的灵感火花。

“我大概能理解你们不用这种方法却选择穿又厚又难看的除尘服的原因了。”佩洛丝苦笑着，却赌气一般地继续保持着魔力。

“如果科普兰小姐没问题的话，我们就继续参观吧。”

就在佩洛丝正试验着泡泡的时候，莫特利和安娜贝拉已经在一旁的除尘室里完成了除尘更衣工作，望着穿着厚厚的除尘服，打扮得如同一个罐头似的安娜贝拉阿姨，佩洛丝不禁忍不住地‘噗呲’笑了出来。

“看着很滑稽是吧，但这却是保证魔力熔炉质量和实验数据精准度的必须。佩洛丝，你还记得这是为什么吗？”

“这个我知道，阿姨，”佩洛丝一边用魔力维持着泡泡的贴身，一面在脑海里回忆着自己在书籍上看到的知识，“魔力熔炉的本质，是将魔力由瀚瓷石中有序释出，按照固定好的程式，模拟魔法师的施法过程释放的一种装置。它对工作环境有着很苛刻的要求，如果其内部混进了尘埃，很可能会影响施法的精度和准度，降低工作效率，甚至造成不可预知的严重后果。”

“是的，所以魔力熔炉在工作时必须要用现在你正使用的这种魔法隔绝尘埃，把核心保护起来。然而在实验室里，测试的魔法熔炉绝大部分都是核心裸露在外的半成品，这种情况下一旦混进一粒尘埃，对熔炉的破坏不亚于在帝都的闹市上释放一个Ω级魔法。”

三人一边交谈着，一面顺着位于实验室顶层的钢制的空中走廊行走，俯瞰着整个实验室。

从布局来看，魔法熔炉试验厅比起一个超大型的实验室，倒更像是一个小型的厂房。宏伟的空井之下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实验间。魔法熔炉的体积随着作用的差别而有着极大的差异，用于大型空舰引擎的魔法熔炉需要占用巨大的空间，因此需要准备足够广阔的实验间，才能完成所需的测试。

试验厅的灯光昏暗，除了能标示道路的地灯，几乎没有照明。唯一显眼的亮光来自于魔法熔炉在运转时发出的那光怪陆离的彩光，它们时不时地映照着整个大厅，令大厅中的一切都仿佛沉醉于一场魔幻的舞蹈之中。

“对了，科普兰小姐，您知道这里为什么要这么暗吗？这是因为......”

“这是因为你们要通过魔法闪光的颜色来判断魔法熔炉的工作情况，对吧，很多测定数值的分析仪器，也是根据光谱波段来决定数值的，所以试验厅里要保持昏暗的环境，避免对测定造成干扰。”

“啊，是......是......看来基础性的东西已经不用介绍了啊。”

“直接进入正题吧，莫特利爷爷。”

三人穿过走廊，乘坐魔法梯下到实验室的底层，来到了一个玻璃幕墙之后的房间。那里是一大片布满了按钮与机械阀门的控制台。控制台的两侧则是林立的仪表，仪表的指针分别转动着，时刻变化，令人目不暇接。

足有几十名穿着防尘服的工作人员在这里忙碌着，他们匆匆地在控制台和仪表之间奔走，或是操纵调整按钮与阀门，或是紧盯着仪表，抽空还拿出特制的记事本和不会扬尘的魔法荧光笔，在上面记下几个数字。

他们是如此匆忙，以至于根本顾不上关心从门口走进来的三人，即使是偶然有人看到了，也不过是稍微做手势打个招呼。

“我就长话短说了，科普兰小姐，现在我们正面临的难关是，在现有凯丹III型的框架下，魔力熔炉的转换效率已经达到了极限，难以满足更大的空舰尤其是战舰的需求。”

莫特利说着，顺手拿出了一大沓记事本，上面用魔法荧光笔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数字。

“这些数据有正式的文档记录吗？”

“有，都在六十九层的数据分析中心。”

“那么，等晚些时候我再去那里看，现在，”佩洛丝忽然命令一般地说道，“莫特利爷爷，你们可以再准备一次测试实验吗？我想仔细看看魔力熔炉的具体运作过程。”

“当然可以，事实上现在大家就在为下一次测试做着准备。”

“平均每次测试需要多少时间？”

“每次测试我们会收集三十组运行数据，每组三分钟，总计是九十分钟。每部魔法熔炉搭建完毕后我们会进行十次左右的测试，每次测试之后需要三个小时的时间，进行冷却和调试。上一次测试在两小时前，现在正在调试，下次测试大概是一小时以后。”

“我可以在这里等待下次测试的开始吗？”

“当然，不过最好安静就坐，请您理解，这是很精细的工作，即使是您和安娜贝拉董事长，大家也并不希望被干扰，对了，您那个泡泡，维持得没问题吗？要不要，还是出去先松口气？”

“不需要，我也希望挑战一下自我。”佩洛丝依旧保持着泡泡紧贴着自己的状态，认真看着。她找到了一个即使泡泡控制不住重新膨胀开来，也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干扰的空旷角落，小心翼翼地撩起在鲸骨裙撑支撑下的大裙摆，坐在了一个小方凳上。

看到佩洛丝如此决定，莫特利也不再追问，他回过头来询问着安娜贝拉：“董事长，您是否需要出去喘口气？除尘服是很闷热的。”

“没关系，”隔着除尘服的面罩看不清安娜贝拉的表情，却能从她的语调里听出她的怀念与追忆，“曾经，在科伦娜还在的时候，我也是这样，陪伴着忙碌的她。现在不过是坐在这里陪伴着她的女儿而已，挺好的，能让我想起过去那些开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