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寻人启事（下）

“用在战舰上的反重力引擎，就是在这里生产的吗？”

如巨人般耸立的机器上，布满了传送带和齿轮，站在它的面前，区区人类显得格外地渺小。

佩洛丝凝视着这个机器，目光在惊叹之余，带着几分尊敬。

“怀亚特老师总是觉得，我们社会的一切都应该为工业服务，虽然我从不觉得他是正确的，但是看到这些机器，我得承认他的感慨并不是完全没有缘由。”

正处祭神日假期，堪比竞技广场般广阔的厂区内空荡无声，然而看着这些机器，望着机台上那大大小小的闸门与仪表，佩洛丝可以想象数以十万计的工人在工厂中忙碌时的盛景。

蝼蚁一般的人，用蝼蚁般的双手，制造出比神话中的巨人还要伟大的奇观盛景，从这个角度来说，也只有如今这个时代，才可以称得上是真正属于魔法的时代吧？

“关于这些机器，你有什么疑惑或者希望更深入了解的地方吗？”安娜贝拉也注视着着这些机器，她的眼中饱含着柔情与追忆，往昔那些寒冰般的凛冽气场，早已如同遇见了六月的暖阳一般，消融殆尽了。

冰冷的钢铁铸造的机器，却能融化柔软的人心，这大概是因为，在这些凝结了科伦娜毕生心血的造物之上，可以隐约窥见她那熠熠生辉的魂灵吧？

“其实我到现在依旧缺乏一种真实感，阿姨，”佩洛丝走到一个比自己还高的齿轮前，细心地打量着，“那些手稿上的数字，是如何变成这样宏伟的机器的呢？”

“魔力熔炉的原理你应该知道，它的运作核心是一个设定好的魔法框架，这个框架必须包含控制框架、运作框架和保护框架三个部分才能实现平稳运行。在控制框架的操作和保护框架的保护下，运作框架再经由一定的机械装置模拟，就能模仿人类的施法过程了。而为魔力熔炉提供魔力的，就是经过魔法师充能后的瀚瓷石。”

“我的母亲开创这个时代，大概就是靠着发明魔力熔炉，让魔力得以用于每个人的生活吧，”佩洛丝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个齿轮，“阿姨，这个用来生产魔力熔炉的机器，也是由魔力熔炉驱动的吗？”

“是的。”

“那这可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谜题了。”

“先有蛋，”安娜贝拉不暇思索地回答道，“最初的魔力熔炉，是科伦娜亲手打造的，想看看吗？厂区西南有个博物馆，那个最原始的魔力熔炉被保存在那里。”

“改日吧，凯琳还等着我呢，”佩洛丝这么说着，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机器，“不过有件事我始终好奇，阿姨，为什么即使是莫特利爷爷和艾奇逊校长这么渊博睿智的长者，也会对新一代的魔力熔炉一筹莫展呢？”

“很简单，魔力熔炉这个发明，可以说是你的母亲科伦娜‘赐给’这个世界的，”安娜贝拉笑了笑，温婉追忆之中透着几丝嘲笑讥讽，“其实关于它的大部分知识，依旧藏在科伦娜的脑子里，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理解，比如，大家可以知道这些魔力熔炉都用了怎样的框架，也能够根据这个框架制造出更多的魔力熔炉出来，可是，这些框架是怎么来的，遵循怎样的原理和规律，大家一无所知。”

“也就是说，除了母亲，没有人能设计出新的魔力熔炉？”

“这句话这么说也不对，因为凯丹系列魔力熔炉在基础框架之上依旧被不断开发出新用途，专利费可是我们重要的收入之一呢，”安娜贝拉笑着说，但话锋一转，脸色又严肃了起来，“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模仿的有，开发的有，像莫特利那样不断去完善它的也有，唯独，没人有能力发明新一代的魔力熔炉，没有人。”

“我们能够在已有的基础之上推陈出新，但是再也没人能提出颠覆性的变革？”

“是的，比如说，你知道凯丹III型魔力熔炉和凯丹II型魔力熔炉，区别在哪里吗？”

“效率，以及泛用性？”

“答得很对，但是，这只是表象，最根本的区别在于它们的基础框架，无论是控制、运作还是保护，一台有特定用途的魔力熔炉虽然在魔力框架上会有着巨大区别，但是它们都要遵循一个共同的基础框架，在此之上才能加上各种各样的功能性框架，”安娜贝拉如数家珍般地做着介绍，“如果有了已知的基础框架，加上所需的功能性框架并不是难事，只要这个基础框架能够承载所需的功能。但是，反过来，基础框架却决定着魔力熔炉的极限，如果所需的功能让功能框架无法与基础框架适配，或者基础框架满足不了参数需求，这时候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改变甚至放弃这个功能的要求，二是发明一种能满足要求的基础框架。凯丹II型和凯丹III型，最根本的区别在这里。”

“然而没有人能够找到不同代的基础框架之间的规律，也没有人能够找到发明新的基础框架的方法，对吧。”

“你领悟得完全没错，孩子，”安娜贝拉赞许地点了点头，“从最原始的魔力熔炉，到凯丹系列，你母亲已经至少发明了五代魔力熔炉了，只不过，即使是凯丹系列，三代魔力熔炉的基础框架之间，几乎也是毫无规律可循，我们甚至无从得知，她当初为什么会把它们归为一个系列。”

“母亲她没有告诉你吗？”

“哈哈哈，我不会问她这些东西，而且她就算告诉了我，我也听不懂，”安娜贝拉的笑容变得更加明媚了，“艾奇逊曾经找我讨论过这些，他的看法是，你的母亲一定使用了一种未知的统一理论......”

“我懂了，”佩洛丝用手猛地一拍机器，“阿姨，我母亲发明的所有魔力熔炉的框架，相关的资料都放在哪里？我要马上看到它们，立刻！”

“科普兰家宅的地下书库和我的书房里都有，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立即找出来交给你。”

“好，我们马上回去！”催动魔力，佩洛丝匆匆向着办公室的方向飞了过去。

“这是产自帝国帕尔斯省的鱼子酱，与雅兰的风味有些区别，”一个女仆轻轻地在伊薇特等人面前的银盘中各盛上了一勺黑色的鱼子酱，“诸位慢用，若有需要再加。”

虽然朵拉不住地自谦道“匆忙之间招待不周”，但在伊薇特和艾莉西娅眼里，这着实是一顿奢侈的晚宴。出自名家之手的银制餐具显然经过了精心保养，每一处花纹都闪着诱人的银光。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除了鱼子酱，还有上等的羔羊肉和小牛肉，普拉斯的鹅肝，产自风暴洋的大龙虾，以及在寒冷的北方捕捞到的巨型螃蟹。烤制的牛羊排伴随着数十种名贵的香料散发出令人食指大动的诱人香气，萦绕在整个餐厅之中。

盛装着葡萄汁的杯子像是出自东方工匠之手，由纯金打造，上面还镶嵌着红色和蓝色的宝石。伊薇特见识过帝国皇宫里的国宴，帝国的富庶繁华、帝王的奢侈排场，绝对令人终身难忘。但是，单就餐具而言，恐怕即使是国宴，也比不上科普兰家宅中这般壕富。

只不过，无论是金杯佳酿，还是银盘珍馐，对于此刻的三人而言都是食不甘味。伊薇特机械式地用小勺子舀起鱼子酱放在口中，嚼蜡般地咀嚼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举世闻名的帕尔斯鱼子酱味道有什么特别之处。

“很抱歉打扰了诸位的用餐，凯琳，二位小姐，瀚瓷通讯仪上传来了消息。”说话的是女仆埃莉诺，她轻轻鞠躬致意，把一张散着油墨气味的纸交给了伊薇特。

“当！”伊薇特不顾礼仪地把银勺扔在了餐盘上，发出了一声脆响。她一把抓过纸，仔细地阅读着，没过多久，脸上就布满了焦虑和失望的神色。

“怎么了？”

“露易丝被家里设了门禁，至少今晚没法和我们见面。”

“真遗憾.......哎，我当时就该向她多问一些的......”艾莉西娅满是自责地叹息道。她用餐刀一点点锯着面前的小牛肉，也不知锯了多久，一块肉都没割下来。

“学生会，”凯琳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葡萄汁，“学生会的其它人呢？”

“我已经给所有人都发了消息了，”艾莉西娅回答道，“可是我......不怎么乐观，现在是假期，还是祭神日刚过的时候，大部分人怕是都已经离开帝都旅游了，就算是留在帝都，大概也要应付一大堆社交......尤其是现在这个时间点，绝大部分人家里都设了门禁吧，我也是有在科普兰家受邀作客的理由才得到了母亲的批准......”

“看来，”伊薇特一口喝干了杯中的葡萄汁，一旁的女仆马上帮她续上了一杯，“我们只能等佩洛丝回来，再考虑下一步了。”

“唔，不过我们也不用太焦急.....”艾莉西娅圆了圆场，“按照凯琳的推测，这次事件不像是意外，倒更像是她们主动离家出走，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态大概没那么紧急......”

“那也很危险，”伊薇特依旧是十分担心，“莎伦的性格胆小懦弱，是个很传统的千金，她也没来过我们沙龙，没学过炼金术和巫术，在外面如果遭遇了什么意外，根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但这里其实就有点奇怪，”凯琳满面愁容，心绪万千，“如果是我家的大小姐那种性格，我觉得她出走也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情，但是莎伦学姐，听你们的说法，她这样的性格，为什么会突然......”

“我们现在一筹莫展的原因就是信息太少，完全没有头绪......有了，我们要不要，直接去莎伦的家中拜访一下呢？”

“唔，不太妙吧，她家里现在乱作一团，我们登门叨扰恐怕只会添乱，”艾莉西娅终于切下了一小块小牛肉，然而她只是下意识地用餐叉拨弄着它，并没有把它往嘴里送，“而且我觉得，她家人也只会把我们当小孩子，不会和我们认真讨论的。”

“也对。”伊薇特回想起这段时间的一些遭遇，尤其在竞技广场的经历，咬着牙用力点了点头。

三人一时无言，各自低着头，机械式地把食物往嘴里送。

“要么大家，还是先吃饭，等我家大小姐回来吧，”凯琳突然开口，给众人打了打气，“如果是她的话，可以调动科伦娜财团的力量，我们肯定有办法的！”

“虽然我真的不愿意再麻烦佩洛丝了，”伊薇特切下一大块鹅肝，恶狠狠地塞进嘴里，“但是我每次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哎！”

“嗯，大概也只能先等了。”艾莉西娅也无奈地叹着气，把方才切下来的那一小块小牛肉送进嘴里，缓缓地咀嚼着。

三人就在这种压抑沉闷的氛围中用完了晚餐，凯琳和艾莉西娅都几乎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一点东西，只有伊薇特倒仿佛化焦虑为食欲，风卷残云般地享用了不少美食。不过，看她那心事重重的模样，想必也没有什么心思细细品味。

“诸位，去院中散散心如何？”看着神色凝重的三人，朵拉劝说着，“大小姐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稍安勿躁，我这边也会帮忙关注通讯仪上的信息的。”

“有劳了。”伊薇特只觉得坐立不安，度日如年，时钟的滴答声此刻仿佛变得无比地迟缓，似乎指针每挪动一分，都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科普兰家宅的后院宽大静蔼，是个散心的好去处，但此刻的三人比起散步，倒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般不住地打着转。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的方向终于传来了企盼已久的动静，朵拉几乎是飞奔到了后院，兴奋地对三人喊道：

“凯琳，二位小姐，大小姐回来啦！”匆匆喊完，她又匆忙飞奔而出，忙着去张罗迎接回到宅邸的主人。

“太好了！”伊薇特兴奋得几乎跳了起来，她几乎是跟随着朵拉冲了出去，甚至赶在朵拉的前面，飞奔到了佩洛丝乘坐的汽车前。

“是伊薇特！”见到伊薇特，佩洛丝也显得十分激动，她顾不得等女仆的迎接，一把拉开车门，胡乱捋了捋裙摆，径直从车上冲了出来。

“没想到你今天会来，早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耽误这么久的......怎么样，久等了吧？”

“是啊，确实久等了，”伊薇特焦急得来不及说客套话，“佩洛丝，抱歉这个时候跑来叨扰你，但是我真的是有件急事，恐怕只有你能帮忙！”

“什么事？”望着伊薇特那焦急的脸色，佩洛丝的表情也严肃凝重了起来，她顾不上向迎接自己的女仆们致意，一边提着裙子快步往屋内走，一边询问着。

“学校中等部第四学年三班有个学生，叫莎伦·尤德尔，她......”用尽可能简介精炼的语句，伊薇特又把发生的事情向佩洛丝介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