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文启示录 
第58章 过继（上）
在斯菲尔街，大名鼎鼎的科普兰家宅对面，是一座以奢华高贵而闻名的私人会馆“艾媞娅”，在帝国的贵族圈中广受欢迎。这岁会馆也是科普兰财团旗下的众多产业之一，而在帝国贵族中广为人知的是，除了寻常的营业，它还有个特殊的功用：由于科伦娜为科普兰家宅立下了禁止男性进入的规定，许多贵客都不便直接在家宅之中接待，所以科伦娜生前通常会在科普兰公爵的科普兰城堡，或者位于旧城区的科普兰老宅中与这些男性贵客会面；但有时候难免也会遇上不得不选择在家宅附近会晤的情况——这时，就该是这座会馆承接这个职能了。
“我的孙女，还好吗？我什么时候能去医院见到她？”
会馆顶层的一个宽敞而私密的房间中，老威尔斯坐在铺着红靠毯的沙发上，神情严肃。他今年已经年近七旬了，依旧是神情矍铄，气色精神。他身材高大，五官如同雕刻一般棱角分明，银发飘然，留着一部花白的胡须。他的身上穿着一袭神父的黑袍，脖子上挂着银制的三角符号，庄重而圣洁。
“医院那边的消息，凯琳•威尔斯目前病情稳定，”安娜贝拉坐在老威尔斯的对面，她也是一袭黑裙，戴着那顶黑色宽檐帽，气场如同冰霜一般寒冷，“我已经安排好了下午的探视，不过在此之前——”
她打开手中的文件袋，把一沓文件递在了老威尔斯面前。
“威尔斯神父，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这件事谈妥呢？如果我们把争议带到凯琳面前，对她的病情也是不利的吧。”
老威尔斯皱紧了眉头。
“艾尔德尔小姐，我想我应该回复过您，过继这种事，事关重大，请容我考虑，一个月后，再作答复。”
“事关重大？这么说也可以，”安娜贝拉冷笑了一声，“但是老威尔斯，到底还有什么需要您考虑一个月呢？文件我已经全部准备好了，你只需要花一分钟的时间签字就可以了。”
“艾尔德尔小姐，”老威尔斯用恳切的眼神望着她，“您也知道，小女自幼体弱，重病缠身，我们威尔斯家岂敢......”
“没关系，我不介意，我很喜欢这孩子，很期待她能成为我的女儿。至于她的身体，我一定会尽好一个母亲的责任，悉心照料她的。”
“嗯......”老威尔斯靠在了沙发背上，双手抱胸，神情严肃，眼珠在眼眶中不情愿地转了一转。
“你是在担心这个决定对凯琳不好吗？大可不必，若是凯琳过继为了我的女儿，她将顺理成章地得到科伦娜财团能给她提供的一切，包括至今一直拯救着她的生命的，帝国最顶尖的医疗服务，”安娜贝拉的笑靥中带着几分不容质疑的压迫感，“威尔斯神父，难道你不觉得，如果凯琳一直是女仆的身份，我们的这些照顾未免显得有些尴尬吗？你完全可以放心，无论是科普兰小姐还是我，一直以来都对她格外珍视，断不会亏待于她的。”
老威尔斯一时陷入了沉默。
“看来艾尔德尔这个侯爵家的姓氏不够尊贵？”安娜贝拉带着丝讽刺的腔调说道，“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话，我完全可以找科普兰公爵，让他亲自收养你的女儿，你看怎么样？”
“这......”老威尔斯被这句话惊得马上从沙发上挺直了身子。
“好......好，我知道了，我签字便是，”知道对方心意已决，自己根本不可能有拒绝的空间，老威尔斯无可奈何地提起了钢笔，“只是，恳求艾尔德尔小姐，凯琳•威尔斯是我最爱的儿子的女儿，也是我最爱的孙女，可无奈这个可怜的孩子有那样一副身体，注定难以在这人世间多作停留。请您，务必善待她，让她有朝一日不得不前去天国的花园时，能心怀对卡奥斯的虔敬......”
“你放心，你的女儿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天使，”接过签好字的文件，又仔细核查了一番，安娜贝拉笑眯眯地把文件细心整理好，收进了文件袋，“她的善良与正直，也是科普兰小姐愿意与她如此亲近的原因。”
“若是如此，卡奥斯定会祝福您的。”
“感谢你的祝福，那么，”安娜贝拉看了眼怀表，“午餐时间快到了，介意与我共进午餐吗？”
“谢过您的好意，但神职之身，如此多有不便......”
“如是，我亦不强求，”安娜贝拉伸出手，与老威尔斯握了握，“下午在此地再会，舟车劳顿，不妨小憩片刻，这里的服务人员会妥当安排好你的行程的。”
“感激不尽，祝您永蒙卡奥斯之赐福！”
互相客套寒暄，礼数尽毕，安娜贝拉转身离开，房间内只余下了老威尔斯一人。
“安娜贝拉，‘魔女’之名，用给你，倒是很合适啊，”老威尔斯连连叹气，手不断地在胸前划着三角，“愿卡奥斯宽恕我，将我挚爱的孙女那所剩无几的人生，托付给了这样一个魔女......身为宣誓了永远忠于科普兰家的骑士，我不可能违逆任何来自科普兰公爵的命令，即使它实际上是这个魔女作出的.......哎，卡奥斯，原谅我的胡言乱语吧，若是这位魔女愿意让我的孙女在人生的最后得到幸福，还是希望，卡奥斯可以赐福于她——至少在我那可怜的孙女来到天国之前......赐福于她吧！”
“大小姐，大小姐，发生什么了，从昨晚开始，您就一直这样.....”
乔安娜蜷缩在被窝里，脸色煞白，浑身发抖。面对任何问询，她都毫无回应，如同行尸走肉般，唯有眼神中透出的瑟缩和惊恐，暗示着她曾经经历过什么恐怖的事情。
望着自家大小姐的这副模样，普莉希拉嬷嬷满是担忧，却又无可奈何。
“克拉克小姐，我真的求求您了，”普莉希拉满目含泪地望向穆丽卡，“昨天晚上，您一直和她在一起，能请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没什么啊，真的没什么！”穆丽卡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我们回来的时候，经过了一条小巷子，我记得......嗯，当时我试了试魔法，乔安娜还开心地与我打趣呢！”
“后来呢？你们有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遇上什么坏人啊？”
“没....没有啊！”穆丽卡也是满头雾水，她绞尽脑汁，仔细回想着昨天晚上的每一幕细节。
“对对，我想起来了，”穆丽卡拍着脑门说道，“对就是我们打趣之后不久，我往前走着走着，就没看到乔安娜了，我以为她跟在后面所以就没在意，后来，后来才听到她好像在后边很远的地方叫我......”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我往后追了过去，乔安娜也追了上来，她当时，当时......对，她当时就拼命抱着我，说叫我们快点跑，回来就这样了，这么说......当时好像确实有点奇怪啊......”
“你能回忆一下吗，回忆一下......”普莉希拉紧紧地抓着穆丽卡，仿佛抓着救命稻草一般，“你和我们家大小姐分开的时间大概有多久？”
“我.......我想想.......大概，不是很久吧，我就记得我刚把买的零食吃完，她就追上来了......”
“哎！”知道已经不可能再获得什么信息了，普莉希拉重重地叹了口气，沮丧得简直要瘫倒在地上。
“没有任何外伤......克拉克小姐这边一点事也没有......两人除了那一小会外一直在一起......卡奥斯，两人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大小姐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午餐时间到了，凯琳，尝尝这次的粥味道如何吧。”
佩洛丝轻轻舀起一小勺麦粥，吹了几口，递到了凯琳嘴边，凯琳稍微犹豫了一下，缓缓地把这勺粥喝了下去。
依旧是堪称完美的口感，无论是温度、火候和口味，都恰好戳中了凯琳的味蕾。
佩洛丝在厨艺上的天赋与她在魔法上的天赋相比都可谓是不遑多让，每逢女仆节——也就是佩洛丝为庆祝凯琳生日而在科普兰家宅中设立的节日，她总是会与家宅的女仆们互换身份，穿上女仆装，亲手为大家烹制几道拿手佳肴。
凯琳甚至更是时常享受着她的恩惠，或许是因为拥有解读心声的能力的缘故，佩洛丝一向能把凯琳的口味拿捏到极致的精准。只是，在享受之余，这种身份倒置的服务也总是令凯琳有些于心不安，她总是希望自己能真正地服侍大小姐，尽一个女仆的责任。然而，佩洛丝却似乎并不喜欢她这种想法，即使凯琳本人主动要求，科普兰家宅的女仆们也在佩洛丝的吩咐下，从来拒绝为她安排任何家务工作。
“厨房里很闷热，而且烹饪时要用到很精细的魔法控制，对你的身体可不好，所以，别再去厨房了，好吗？你只要能陪着我，我就会很开心了。”凯琳曾经向佩洛丝提出过允许自己下厨学习的请求，但是被温柔地拒绝了。
一边回忆着，一边一勺一勺地品尝着佩洛丝舀起的粥。尽管病中食欲不佳，但这顿饭，凯琳却吃得格外惬意。
“太好了，”佩洛丝望着凯琳，若有所思，但看得出她十分开心，“就这样，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我会为你办个迟到的生日会的。”
“谢谢了，”凯琳感激着，可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大小姐，您用过午餐了吗？”
佩洛丝笑着，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最近，我也让你担心了呢，看，我这次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她用手指向了病房另一边的小桌，上面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太好了，大小姐，您可一定要按时吃饭，您也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一定要！”
把手中的碗勺收拾在了一边，佩洛丝往前探身，给了凯琳一个拥抱。
“好啊，好啊，我们一起保重，一起......”
她凑到凯琳耳边，轻声说道。
“所以，不用再叫我大小姐了，叫我佩洛丝吧，凯琳，我们，马上就不会是主人和女仆之间的关系了。”
拥抱在一起，也不知过了多久，佩洛丝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我也该兑现对你的承诺了。”她笑了笑，端起小桌上那一小碗已经有些发凉的粥，一勺一勺地送进嘴里，直到将这碗粥喝尽。偶尔她会露出些许痛苦的神情，但是看一看凯琳，她总是露出笑容，顺利地把粥咽下去。
“咚咚咚。”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
推门进来的正是女仆长朵拉，她扫视了一眼病房，顺手收拾好了刚刚用过的餐具，同时汇报道：
“大小姐，凯琳，科普兰夫人发来消息说，他们已经在前来这里的路上了，希望你们稍作准备。”
“是，是吗？祖父大人他马上会来这里？”听到祖父要来，凯琳精神为之一振，眼中饱含着期待的目光。
“太好了，”佩洛丝也看上去对这个消息十分振奋，“在他们来之前，我需要去趟化妆间，朵拉，帮我照看一下凯琳。”
“明白，大小姐，化妆间那边珊娜和玛丽已经准备好了，她们会带您过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