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花海中的幻梦（下）

一望无际的花海，莺歌燕舞，姹紫嫣红。

手携起手，徐步漫步在这漫野的花海之中，独属于少女的那柔软甜美的笑声在春日的暖阳中荡漾。笑声惊起了一直云雀，它扑棱着翅膀，在花海的上空划过了一条优美的曲线。

“大小姐……您今天看起来，似乎非常开心？”

“对啊，非常开心，”转头看向凯琳，佩洛丝伸出空着的手，轻轻捋了捋她那如绸缎般顺滑的金色长发，“头上沾了花瓣哦，不过也好，这样你就更美了。”

似乎有些难为情，凯琳的脸上又浮现了一抹羞赧的红晕。

“猜猜吧，”佩洛丝没有把自己的视线移开，猫眼石般的双眸中闪着愉悦的光彩，如同小猫一般，可爱中透着些许狡黠，“猜猜我今天为什么这么开心。”

“是……是因为前几天，科普兰夫人带您去了董事会？”

“不是哦，比这重要。”

“那……是因为之前您和夫人一同去了那个竞标会，取得了很好的成果？”

“不是哦，比这重要得多~~”

“是不是这个……大小姐，是不是，前天艾奇逊又请您去了办公室，谈了课程改革计划的事？”

“那个啊，确实是件挺开心的事，不过也不是它哦，比它更重要~~”

“这……抱歉，大小姐，我实在是猜不出了……”

“吻我一下。”

“唔……大小姐……是那个，小时候的‘游戏’吗？可是早晨沐浴时，已经……”

“再玩一次，可以吗？”

“可……可以……”

凯琳小心压抑着突突跳的心情，缓缓地凑近佩洛丝的脸颊边，蜻蜓点水似地在她的脸颊上吻了吻，然后闪电似地把头缩了回去。

“太敷衍了，重来一次。”

忍着抑制不住的喜悦，佩洛丝装作不高兴地“责怪”了一句。

“唔……”

凯琳依旧警惕着自己的身体，警惕着那罪恶亵渎的感觉，但，既然自己的大小姐却更希望自己能更亲近，那……只要不突破最后的底线，应该也是尽一个女仆应尽之责，而不是违背诫命吧……

况且，不管诫命如何，但，与大小姐亲近的感觉，真的…..非常地惬意，令人痴迷陶醉。

稍稍躬身，轻轻张开怀抱，揽住那娇小可人的身躯，凯琳在那白皙的脸蛋上小心翼翼地印下了自己的吻。

“啾……”

心脏如触电般剧烈跳动，羞赧的红浮现在发烧的脸蛋上，呼吸也稍稍有些喘息，凯琳赶紧放开了自己的手，后退了几步。

“嗯，这次非常好，”佩洛丝笑了笑，收起了眼中的狡黠，代以孩童独有的澄澈与纯真，“知道吗，凯琳，这就是我高兴的原因。”

“大小姐，这是？”

“你终于愿意和我这么亲近，不再回避和拒绝我了，”佩洛丝紧紧地拥抱着凯琳，稍稍踮脚，两人的脸颊轻轻相贴，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与呼吸，“这难道不值得我高兴吗？”

“嗯，嗯。”

深吸了几口气，放松心情，凯琳也伸出手，抱住了自己敬爱的主人。

就这样伫立在花海中，沐浴着花香与纷飞的花瓣。几只凤蝶也仿佛被这样一幕甜美的场景所吸引，纷纷环绕着两位女孩，翩翩起舞。

良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彼此的手。

“走吧，”佩洛丝笑着，向凯琳伸出了自己的手，“再在这里多游览片刻吧，还真得感谢，校园里面就能有这么一大片花海呢！”

走出几步，佩洛丝突然停住脚步，回过身来，再一次地把目光凝聚到凯琳身上。

“下周三，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纪念日了，赶在上课的日子，还真是有些不凑巧呢，要不要，我们那天干脆请个假？”

“大小姐，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当然不好，所以，”佩洛丝牵着凯琳的手，欢快地向前走去，“我们想想，那天晚上，我们该怎样好好纪念纪念吧！”

两人在花海中尽情地游荡着，放松着，享受着花香与暖阳，偶尔还一起吟诵彼此最爱的诗篇，歌唱彼此最爱的乐曲。

走过一个小小的山丘，佩洛丝看了看前方，突然停住了脚步，一脸神秘地望着凯琳坏笑着，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

凯琳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望向佩洛丝。

“我以为在假日里只有我们有这闲心来教学区，看起来，不止呢。”

顺着佩洛丝的手指望去，凯琳这才注意到在远处的一张长椅上，隐约有个背影。

“我们悄悄接近，看看这会是个怎样的人，好不好？”

“啊？是不是会比较失礼…..”

然而佩洛丝好像并没有在意凯琳的提醒，她的手挥了挥，使了个用处不明的魔法，拉起凯琳的手就径直往长椅的方向走去。

“等…..等等，大小姐，我们不是要悄悄接近吗？”

“嘘，不要说话，就是悄悄接近啦，”佩洛丝笑得更坏了，“反正现在没人看得到我们~~”

“啊？”

凯琳这才明白刚才佩洛丝释放的那个魔法的功用是什么。

向前走了几步，佩洛丝又轻轻催动了飞行术，牵着凯琳，轻盈地在花海中悬空飞翔。

徐徐地飞到长椅附近，借着居高临下的视角，眼前看到的景象顿时让凯琳再一次羞红了脸。

只见长椅上，坐着一位火红色头发的少女，她的身材窈窕而修长，显得有些英气，只是眼神却悲戚低垂，隐约还闪着泪花；另一个褐发少女则枕在她的膝盖上，褐发少女的身材纤细，皮肤白皙，像是偎依着主人般熟睡着。

两人看上去约有十七、八岁，看起来像是快要毕业的高年级学姐。

静静望着这幕景色，凯琳一时不知心情该如何安放。她轻轻地转头看向佩洛丝，发现佩洛丝的表情复杂而微妙，像是惊讶，又像是感慨。她的小拳头轻轻攥起，脸上浮现的是坚毅而成竹在胸的神色。

“还真是巧合啊，竟然会在这里，遇上她们…..”

“大小姐，她们是？”

“之前发调查问卷的时候，收到了她们填写的问卷，上面的内容令我印象深刻，”佩洛丝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取出了便携式的瀚瓷通讯终端，“看来，得提示一下伊薇特了，我们之前商量好的那个方案，今天就在这里执行吧！”

“……”

与伊薇特一同守在学生会室门外，凯琳的心情稍稍有些紧张。

“别紧张，凯琳，佩洛丝能解决她们的事情的。”注意到了凯琳的不安，伊薇特暖心一笑，宽慰着她。

“嗯，嗯，我相信大小姐，她想做到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伊薇特没有听取心声的能力，所以，她并不知道，凯琳心中所纠结的，其实并不是佩洛丝能否成功。这个一直把自己视为佩洛丝家的女仆的女孩，从来不会质疑自己主人的能力。

只是，这两个女孩，却让凯琳想起了别的，更复杂的事情。

“会长大人……我能向您问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请讲。”

“这两个女孩，她们，是什么关系呢？”

听到这里，伊薇特稍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就会心地笑了一笑。

“她们呀，虽然本人大概不会承认，不过毫无疑问，是恋人哦。”

“恋人？”凯琳的心中顿时浮起了复杂的思绪。

“她……她们…..也是恋人吗？萝拉和莎伦学姐也是恋人…….啊…….”

思绪芜杂，却又无从排解。

同性之间的爱恋是错误的，有罪的，圣典是这么说的，嬷嬷是这么说的，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童话里公主最后要嫁给王子，戏剧中女主角最后要嫁给男主角，小说和诗句中，也从来是讴歌男女之间情感与爱恋的炽热……

这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本来就是这个世界该有的样子，凯琳也从来没有思考过，从来没思考过一个女人爱上女人的景象是怎样的，一个男人爱上男人的景象又会是怎样的。

然而在爱洛依丝，短短几个月以来，她却接连遇上了两件，两件女人爱上女人的案例。而且，这份爱恋的忠贞与炽热，相较小说与童话里的爱情，并没有逊色半分。之前她亲眼目睹了萝拉与莎伦的生死相随，如今她却也亲眼见证了这两位学姐的偎依与不舍。

这样的感情，又为何会是错误的呢？

凯琳不明白，也无法劝服自己的心。自幼虔敬，聆听着祖父和父母的教诲的自己，面对这样公然违背诫命的行为，本应发自内心去咒诅。但自己又如何忍心去咒诅她们，咒诅这样纯净的情感，咒诅这样善良无辜的人？

“可，卡奥斯，卡奥斯，您，为什么要说，这样是错误的呢？”

凯琳感觉自己的心在颤抖，自己的世界，也在微微颤抖。

卡奥斯是全知全能的，既然是全知全能，自然是不会有错误的，祂说的每一句话都该是金科玉律，都该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既然诫命说了同性之间的苟合是错误的，那么这种行为就一定是错误的，完全不需要去质疑。

可自己眼前看到的，活生生的案例，为什么和这条诫命完全不一样呢？如果是一种错误的行为，为什么会这样的纯净而良善，伤害不到任何人，也似乎并不应该受到伤害呢？

“到底…….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全能的卡奥斯，请饶恕我的无知与妄僭，可是，您，可以解答我这个越轨的疑问吗？”

没有回答，也似乎并不会有回答。在空荡的心灵之中，只有凯琳自己的话语，顺着心房的脉动，荡漾着回音。

“您，希望我们做到什么事？”

“第一件事，”佩洛丝微微扬起嘴角，语气显得斩钉截铁而不容辩驳，“请你们彼此首先确认彼此的感情。你们，喜欢彼此吗？”

“这个……”阿曼达的脸上布满了迟疑和犹豫的难色，“喜欢，但不是那种……”

“我喜欢你哦，阿曼达，”还没等阿曼达回话，梅瑞狄斯的眼中泛着光，激动地一把握住了她的双手，“是男人爱上女人的喜欢，是想和你共度一生的喜欢！”

“所以，你的回应呢？”佩洛丝看了一眼梅瑞狄斯，转头又把目光聚集在了阿曼达身上。

“我……”

阿曼达紧咬着嘴唇，迟疑犹豫着。一瞬间，她的心中仿佛划过了万千思绪。数不尽的人和事在心中走马灯般地掠过，父母的脸，教师的教诲，还有朗朗的圣歌与诵经声……

承认了这份心意，似乎就意味着要和很多东西彻底地告别，似乎就意味着要面临一个凶险而飘忽不定的未来，似乎……似乎，似乎就要背负上什么不可饶恕的罪愆，从此忍受一切的威胁，一切的攻讦。

但自己能否定吗？站在自己身旁的那个她，却已经这样勇敢地先于自己说出了这句话，自己是不是应该也勇敢的回应她，勇敢地承认自己，承认自己的心呢？

“我喜欢你，梅瑞狄斯，我……我们，在一起吧，在一起共同走下去吧！”

阿曼达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接住了拥抱上来的那个怀抱，她能感到自己怀中的那个女孩在颤抖哭泣，能从环绕着自己脖颈的双手中，感受到对方的毅力与决心。

佩洛丝只是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等到她们渐渐松开了彼此，这才开口说出了下一句话。

“第二件事，需要你们扪心自问，你们有没有勇气和决心，面对自己的父母，告诉他们，你们要拒绝他们的婚约。”

“这……”

阿曼达低下了头，梅瑞狄斯的身体则似乎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着。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的婚礼，就定在几个月以后吧？在你们毕业的日子结束后不久，就要回到家乡筹备婚礼了，对不对？”

“其……其实……”梅瑞狄斯怯生生地开了口，“我打算，毕业以后，就和阿曼达一起，躲到帝都某个没人找得到的角落里，再……再也不和家人见面。”

“有这样的想法很好，但是啊，一个缜密的计划才是成功的关键。梅瑞狄斯学姐，你考虑过未来的生活吗？考虑过被家人找上门的可能吗？我可提醒一点哦，如果发现一个贵族的女儿失踪了，帝都克兰场的警察们，绝对会不遗余力地去寻找的，而按照帝国的法律，你们一旦被找到，就会被立刻送回父母身边。也许你会觉得，躲在警察追查不到的地方是个好主意，不过，这样的地方的生活方式，恐怕并不是你们适应得了的哦？”

“那……我……”

“所以我决心给你们提供一些力量，比如告诉你们的家人，你们已经是我的雇员了，”佩洛丝说着，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但是我得说，我能做到的事并不是无限的，你们必须首先能有勇气告诉你们的父母，你们决心拒绝他们安排的婚约，而他们肯定会气愤地追到帝都来，你们必须得和他们当面对质，要能坚硬得令他们知难而退。”

佩洛丝扫视了一眼两位学姐，继续说：“当然，我会当你们的后盾，如果你们的父母想在帝都不讲道理，我会让他们明白帝都的道理，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们自己能有勇气去面对他们，能有意志去拒绝他们。不愿展开叶片的风车，即使在大风天也转不起来，这个道理，你们清楚吗？”

“我……我清楚。”

“我也清楚，我会努力，会努力鼓起勇气和他们对质的……”

“最后一件事，是我要拜托大家的一件事。”说到这里，佩洛丝提起裙边，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拜……拜托？”

“是的，在你们毕业之前的最后时光里，你们有没有准备好努力学习魔法，积极参加‘魔法之心’沙龙呢？”

“有！我们一定会努力！”两人这一次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所以我想，拜托大家，能和相处要好的朋友，倾诉一下你们的决心，告诉她们，你们要努力学习魔法，学习元素术和炼金术，原因就是，只有这样，才能握住自由和未来的钥匙。面对这样的世界，一个女孩不可能光靠幻想和玩乐就能决定自我的未来与人生，这样的话，能说给尽可能多的人听吗？”

“可以！”

走近二人，佩洛丝友好地伸出了手。

“不瞒二位学姐，我们学生会目前正在努力推动一场课程改革，让我们学到隔壁莱顿公学的男生们也能学到的知识，学到炼金术和元素术。我希望每个学年都会有一份妥善的规划，即使是快要毕业的你们，也能在至迟下个月，就能开始接受关于元素术和炼金术的基本教育。”

“但这个计划需要支持，需要同学们的支持，所以，当之后，我们发起呼吁大家支持课程改革的号召时，你们可不可以帮忙多动员身边的同学，让大家都能表示出支持呢？”

“没问题！”

伴随着这样异口同声的回复，三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