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文启示录 
第182章 英雄史诗（上）
夜幕深沉，灯火阑珊，但在发达繁华的帝都的中心，一些高楼的灯光却依然明亮
“佩洛丝？”安娜贝拉抬头看了眼弗丽达。后者未及自己的上司进一步发问，便迅速给出了答复。
“嗯是的，科普兰夫人，如您所见，她依旧在阅读公司的历史档案和实验数据……”
在科普兰大厦的办公室里，安娜贝拉翻阅着手上的文件，脸色沉静如水。
当然，偶尔，她还是会忍不住瞟一眼手旁的水晶球，水晶球上浮现的画面里，黑裙黑发的女孩正细细地翻阅着那一沓又一沓的卷宗。
“好啊，好……...”
安娜贝拉叹了口气，往昔冷漠如冰的面容上，如今却似乎感慨万千。她稍稍挪了挪身子，看上去想有什么动作，但又很快停了下来。终究，她什么也没有动。
“终归，我还是忍不住，做了太多啊……科伦娜，对不起……”
沉吟片刻，安娜贝拉咬住嘴唇，终归是把目光转了回来，顺手接过了弗丽达递上的信笺。她拆开信笺细读了片刻，眼神似乎迟疑了一下，随即果断地起了身，朝着佩洛丝所在的方向走去。
“果然啊，每一次翻阅财团的卷宗，总会有新的收获……躲在安稳的宅邸里就想追上母亲的背影，果然是一种妄想呢……”
书桌上，又厚又大的卷宗堆得好似山丘一般，佩洛丝的身形在这样的衬托下显得尤为渺小。不过，埋首在这书山中，她的目光却显得愈发明丽。
“没错，我的母亲，她真的就像我猜想的那样…….”
眼中闪着兴奋的火焰，佩洛丝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卷宗，抓起笔，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起来。
自从那未知而玄妙的灵感映射在脑海中以来，佩洛丝无时无刻不在苦思前进的方法，然而，她努力了足足一个月，在宅邸中的地下书库里翻开了一卷又一卷的母亲的手稿，在艰难的思绪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不眠之夜，甚至不惜毫无保留地接受那个可疑的艾嫚大君的“指点”，但，尽管取得了相当程度上的进展，佩洛丝却依旧感觉，自己所期待的那个突破，终究是没有到来。
《海拉法典》，一部年代不明，作者不明的神秘古书，自从在奥古斯大帝时代被考古学者在沙漠中的某个神秘而古早的废墟中发掘出以来，近千年过去了，依旧困扰着整个帝国乃至整个伊文世界最富有智慧的头脑。它完全由古森钵文所写就——一门消失已久的上古语言，曾经流通于如今的雅兰地区。仅仅是语言本身就足够令学者们困惑，因为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可以解释，在那个文明的车轮还不足以踏破隔绝人类交流的旷野的藩篱的上古时代，会是什么人，在遥远的东方沙漠，用极西的雅兰流传的文字写就这样一部鸿篇巨制的。
对它的解读更是令无数学者皓首穷经却一无所获。尽管书中使用的文字毫无疑问是古森钵文，也完全可以按照古森钵文的字母与语法规则进行解读，但，解读出来的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翻译出来的文字确实通顺，文意也似乎可以对得上号，但最关键的信息，却始终被笼罩在一层迷雾中。
大约在新元三世纪左右，在教会与几位贵族逐渐重新凝聚起濒临崩溃的帝国之时，学者们通过对古森钵文的研究，开始分段翻译这部古老的典籍。
在新元五世纪的中叶，在帝国国王约翰三世签署与元老院分享权力的《大诏书》的同一时代，帝国的学者们终于通过无数次的揣摩解读出了书的扉页中所蕴含的信息，确定了书中所记乃是生命的奥秘。
在公元六世纪末，在女巫审判席卷帝国全境，“异端”书籍被大肆焚烧，《海拉法典》的原籍也在混乱中消失无踪的时候，少数勇敢地坚持求知之路的学者，终于基本完整地破译了古森钵文，并以此根据冒着生命风险保留下的拓本实现了对《海拉法典》的全文翻译。
到了公元八世纪末，当新型纺织机的吱呀声划破了田园牧歌的静霭的时候，新成立的帝国皇家魔法师协会，开始正式将《海拉法典》列为了协会的重点研究对象。
然而，此后的百余年间，这些研究再度陷入了瓶颈。即使是面对已翻译的《海拉法典》，那看似顺畅却含糊其辞的文段，依旧是每一个卓越魔法师无法逾越的障碍。
“或许，我现在可以复原母亲当年探索《海拉法典》的历程了，”一边翻阅着手中的卷宗，佩洛丝一边思忖着，“或许我可以试试像我的母亲那样通过书中的记述推导出这三个方程，也许在推导过程里能获得全新的启示？”
凯琳的病容在佩洛丝的眼前轻轻闪过，她的精神也因此而变得更加亢奋了起来。
“‘生命’，是卡奥斯的权柄，但是获得‘永生’，却是无数人类永恒的追求。《海拉法典》，是艾嫚大君对人类的馈赠，它将生命的奥秘赠予人类，令人类能够逃脱死亡，逃脱卡奥斯的掌控……”
脑海中回想起羊皮卷上看到的母亲手迹，佩洛丝顿时感觉自己的思绪从未如今日这般明晰。
“如果不是因为那是母亲的话，我还真会忍不住怀疑这是一个骗局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毕竟，谁会相信一个死人口中的“生命”呢？”
佩洛丝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整个数据处理中心中，几个值夜班的可怜员工不免被莫名响起的女孩狂笑声吓得打起了哆嗦。
“现在先把你放一边，”合上手头的《海拉法典》，佩洛丝轻轻亲吻了一下书本那黑色的厚重封皮，“我知道你还藏着很多秘密，但我现在暂时不会急着去敲开你的心的。”
说罢，她将《海拉法典》放置一边，继续翻阅起了手头的公司档案与卷宗。
不同于在家中地下书库内的收获，科普兰大厦的档案库中的这些卷宗，几乎全是科伦娜财团的经营记录以及汗牛充栋的数据。这些数据多数是科伦娜财团数十年来的经营数据，但有为数众多的实验数据也混杂在其间。
佩洛丝曾经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对她而言，科普兰家宅那个宏大的地下书库所蕴藏的知识宝藏，远比科普兰中心中的这个档案库中那些记载着财富的档案更加重要。
但现在，在经历了如此多的事件之后，佩洛丝又有了新的看法，或许，要想破解《海拉法典》的谜题，地下书库里的那些东西是不完整的。毕竟，仅仅作为优秀魔法师的母亲，并不是母亲的全部。在作为一名伟大魔法师的同时，母亲还是一位伟大的实业家…….以及商人。
从一个没落公爵家出身，生活在家族阴影下，面对着整个社会的轻视与不屑的女孩，到坐拥帝国最庞大的财团，被整个社会诅咒却又被整个社会无可奈何的“魔女”，在魔法上的辉煌成就，显然绝对不会是母亲那一生传奇的全部，只有真正了解了科伦娜财团，了解了母亲留给自己的这份遗产，或许才能真正理解母亲走过的心路历程——而这，或许才是破解《海拉法典》的关键。
“她提到了生命，她却依旧走向了死亡，这是为什么呢？我的母亲，她到底是发现了什么，又在回避着什么呢？”
“感觉怎么样？”
在这个初夏的夜晚，投身于浩瀚的书海中的女孩，远不止佩洛丝一个。此时时刻，在爱洛依丝的校园中，在已是空无一人的图书馆里，两个女孩正在昏暗的灯光下翻阅着书本，热切地讨论着什么。其中一个女孩金发碧眼，身材窈窕高挑，表情看起来兴致勃勃，而另一个黑发而瘦小的女孩则神情凝重，面目严肃，死死地盯着手中的书本，看起来片刻不敢放松。
“唔，姐姐大人，我可能还得花些时间…….”
“嗯，比吉特妹妹，是还不太合适吗？要不要我再去找些故事来？”
“不，不用了，谢谢姐姐大人，现在的问题不是故事太少，而是…….太多了…….我有些不知道该筛选哪个……..”
“那，我们就多挑几个，然后都改编改编试试，总能找到个合适的！”
“可是，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啊，”比吉特下意识掰起手指算了算，“姐姐大人，离‘太阳日’已经不到三周了，我们确定了故事以后首先得写剧本，然后还得编排角色，然后还得彩排……..唔，不行，今天晚上我必须敲定这个，不然…….不然…….”
比吉特瞪大那双天青色的大眼睛，表情焦虑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就在这是，一双臂弯和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轻轻包裹住了她。
“这样可是不对的哦，想当我佩妮莱的妹妹，不能保持冷静的心神可是不合格的啊，”佩妮莱笑了笑，躬下身，用手帕轻轻抹了抹比吉特的脸蛋，“星儿明，花儿鲜，小松鼠，舞树尖~~”
她故意哼唱起了一首雅兰的儿歌，逗得比吉特不由得咯咯地笑了起来。
“姐姐大人，过分了啊，虽然我是妹妹，但我好歹也过了听这种东西的年纪啦！”
“哈哈哈，好好好，不过，是不是感觉轻松了点呢？”
“嗯嗯！”
“那么，”佩妮莱拉开了一把椅子，坐到了比吉特的身旁，“我觉得啊，这事你也不要一个人自己累自己啦，让姐姐也来一起想想，怎么样？”
“唔，好，好的，不过姐姐，你不是说，你对戏剧不…….”
“嗯，我确实是不太擅长戏剧啦，”佩妮莱耸了耸肩，“但这可不代表我对戏剧一无所知哦，而且，我觉得，现在你遇到的问题，也并不是戏剧本身。”
“那，那是？”
“现在困扰着你的，是到底该选择哪个维奥蒂亚史诗里的英雄，作为我们剧本的基础，对吧？”
“嗯，嗯，是的，比如说这个拉戈奥的故事我就很想选，还有这个普里斯蒂尼的…….”
“错啦，错啦，”佩妮莱轻轻摆了摆手，“我们可不能以这样的方式来选择哦？这样选择，难怪会让你感到困扰呢~~”
“姐姐大人是说…..”
“我们不能仅凭‘感觉’这种东西来选定适合我们的故事，这样会让我们变成寓言里的那只狗熊，不断丢掉好东西，最后迷失在瓜田里。我们应该静下心来冷静思考，我们需要的故事，到底需要怎样的元素，然后列出一张表格来。”
“嗯嗯，好好……..”
“来，比如说，我们肯定需要找一个，反抗入侵的故事，对吧？”一边说着，佩妮莱一边摸出了一张稿纸，在上面随手画上了几个网格，并在其中写上了“入侵”这个词。
“对，没错。”
“接下来，我们选的这个故事，一定是无辜的弱小，对抗恶毒的强大，对吧？”
“啊，是的……”
表格又扩展了一列。
“接下来，这个故事一定要是个悲剧，对吗？”
听到“悲剧”这个词，比吉特的眼睛又稍微瞪了瞪，不过很快，她还是咬着嘴唇，回答了一句“是”。
“其实我在犹豫，我们该不该选择一个更有希望的故事，但…….果然，回想到家乡，我无法欺骗自己…….”
“那么接下来，它一定要有壮烈的牺牲，对吗？”
“对，没错，没错…….我们，一定要记得，五十年前……..”
“好，最后，还必须得满足一个条件。”佩妮莱看了看稿纸，说道，“这个故事里，不能有被贬低的女性。就算是为了缅怀英雄，我们也不能忘了，男人们写的史诗，总喜欢把我们女人写成工具或者罪孽。”
“嗯嗯，我知道的，这个也肯定得满足，我不能让我们的故事会贬低我们自己！”
“当然啦，还得有个条件，”佩妮莱稍微笑了笑，“必须的重要角色可不能太多了，不然我们也没有这么多人手来出演它啊~~”
“好，好的，那就加上这个条件……..”
不一会儿，一张表格便出现在了稿纸上。
“啊，完成啦！”
“好，你看啊，接下来，我们就把你觉得不错的故事，每一个按照这个标准筛选一遍，如果符合要求的就在下面打个勾，这样，不就能筛选出我们真正想要的故事了吗？”
比吉特听到这里，顿时幸福地跳了起来。
“太棒了，不愧是姐姐大人！”
一时按捺不住欣喜的心情，比吉特猛地抱住了佩妮莱，猛地亲吻了一下她的面颊，佩妮莱毫无准备，不及闪躲，结结实实地受了一个香甜的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