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烟花下的许愿

这确实是一个适合游览花园的晴好夜晚。

平静的空气令寒意稍却，皎洁的明月在雪地上映出洁白的反光。积雪吸收了喧嚣，广阔而幽深的花园里显得格外静蔼。万籁俱寂，只余下了走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咯”声。

“比起学校的花园，果然还是自家的花园更加令人惬意啊，毕竟，最美好的回忆与约定，都是发生在这里呢。”佩洛丝依旧牵着凯琳的手，与她并肩行走在宅邸的花园之中。

凯琳的脚步却显得迟疑，她总是试图走在自己主人身后，但佩洛丝一旦察觉就会刻意放缓脚步以保持与她并肩；她的手总是想松开，躲避佩洛丝的手，但佩洛丝的手却一直紧紧地牵住她，丝毫不愿放松。

“太阳失去了温暖，

风凄苦的哀号。

一年将竭，躺在她临死的床上——

大地，被枯叶纷纷围绕，

来吧，出来吧，季节。

从十一月到五月，

给冰冷的一年送葬，

再像飘忽的幽灵，守着她的墓场……”

一边漫步着，一边吟诵着诗句，佩洛丝看似自顾自地欣赏着月夜之下那万木凋零的花园。

然而这些诗句的每一句，都撩拨着凯琳的心弦——那是在七年前的初见之时，在她们的身份还不是主仆的日子里许下曾经的诺言时，佩洛丝曾经咏颂过的诗句。

佩洛丝的眼角上似乎挂着几丝泪滴，在月光的映射下若隐若现地闪着光彩。有时她会用空着的手的手背抹一抹眼睛，然而过不了多久泪滴却似乎又会回归到她的眼眸之上。

“大小姐，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烦恼的事情？”凯琳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往日自己与大小姐游览花园时，大小姐的心情总是轻松和惬意，然而这一次的氛围却隐约地令凯琳感到一丝惶恐。借着月光与佩洛丝眼神交汇的时候，她能够感受到那眼神中包含的哀婉与孤寂。

“没有，我很好，谢谢关心了。”

凯琳感受得到那只牵着自己的手正微微颤抖着，显得异常地冰冷。她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着佩洛丝的脸庞，忽然注意到她的脸色似乎显得格外苍白。

“大小姐，你真的不要紧吗？这几天还是没好好休息，对不对？”

佩洛丝猛地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来面对着凯琳，另一只手把凯琳空着的手也紧紧抓住。感受到了佩洛丝那显得有些灼热的目光，凯琳本能地侧过头去，躲避着这个目光的直视。

“凯琳，你对卡奥斯非常虔敬，对吧？”

“是……是的，可……大小姐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问题呢？”

“因为直到今天我才想到一个问题，”佩洛丝的语调里，严肃中透着几分热切，“我似乎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你，这对你我都非常不公平，不是吗？我每次都是不厌其烦地让你聆听我的倾诉，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你的安慰，可对你，我却有太多的事情，完全一无所知。”

“这个没事的，本来大小姐你就没必要对一个仆人…….”

“不，很有必要，”佩洛丝的语气异常坚定，“凯琳，你是我的贴身女仆，对吧，那么，除了我的母亲和抚养我的安娜贝拉阿姨，你就是我最亲近的人，即使是挚友之间也应该推心置腹，何况朝夕相处的你我呢？”

“好......好的......如果是大小姐希望的话......”

“那么我继续问了，凯琳，”佩洛丝稍微停顿了一下，在脑海里仔细斟酌了一下语言，“是什么令你对卡奥斯如此虔敬呢？每次告解你总是那么积极的参加，哪怕每次参加完之后你都会显得很难受和痛苦，我真的很担心哪次告解的时候你会——”

“不，不会的！”凯琳突然有些激动，本能地打断了佩洛丝的问话，当她察觉到自己的失礼，急匆匆地想捂上嘴巴时，已经显得有些迟了。

“没事，继续说吧，我不介意。”

“请原谅我的失礼，大小姐，”凯琳连声赔罪，继续说道，“卡奥斯是不会让我在告解的时候受到伤害的，母亲她很早就叮嘱过我，一定要对卡奥斯保持虔敬，虔诚悔罪，这样祂才会保护我，令我的身体不会更加恶化。”

“嗯，我可以理解，”佩洛丝缓缓地松开了凯琳的手，微微抬头望向天空，像是在对凯琳说话，却又更像是自言自语，“威尔斯家族在领地附近以对宗教的虔敬而远近皆知，你的祖父在把头衔交给了你的父亲之后，就选择成为了一名神父。他是你最尊敬的人，是吗？”

“是......是的，他是个和蔼而德高望重的人，我真的很崇敬他，在我最痛苦的那些日子里，他也给了我非常多的安慰......唉，为什么我总是这么不懂事呢？明明当时他也很伤心，却要分出那么多精力来照顾我这个任性的孙女.......”

回忆的阀门突然打开，悲伤不知不觉地从心底涌来，这一番对话令凯琳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混乱的春天。在匆忙之间在科普兰家宅安顿后，凯琳的祖父威尔斯神父也匆匆地不远万里从扎兰达大陆的特里尼城赶来，面对遭受了巨大心理创伤的孙女，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顾不得老年丧子的伤痛，不厌其烦地小心疏导着她，一点点地令她走出了阴翳。

在那时，幼小的凯琳只知道任性地享受着来自祖父的关怀，直到在葬礼上，看到哭成泪人的祖父，凯琳才深深意识到祖父在宽慰自己时忍受着多么巨大的痛苦。她为自己的任性而愧疚不已，这种愧疚感一直萦绕在她的内心中挥之不去。

“小心点，别让病又复发了啊。”佩洛丝那关切的声音把凯琳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嗯......谢谢大小姐，想起过去的事情有些没控制住，对不起......”

“你啊......”佩洛丝看起来又想说什么，却还是欲言又止，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问道：

“所以，《圣典》的训导，你一定是每一句都铭记于心？”

“是的，我会永远铭记，铭记卡奥斯的每一句教诲。”

佩洛丝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可她考虑再三，担忧地望了眼凯琳的病容，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就在这时，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一束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金色的焰火照亮了整个夜空。

“烟花晚会开始了，我们找个空旷一些的地方好好欣赏一下吧！”

“嗯，好的大小姐！”

两人提着裙子轻轻地小跑了几步，来到了空旷的湖边，抬头往天空望去，只见夜空中的焰火一圈连着一圈，五彩纷呈，形状各异，宛若美艳婀娜的天使们正在空中翩翩起舞。

“好美......”凯琳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这已经是她第六次看到帝都祭神日的烟花表演了，然而那激动的心情却未曾衰退，这番繁盛的美景，真是百看不厌。

“凯琳，你听说过最近在学校里流传的传闻吗？”

“唔，抱歉大小姐，我没怎么听说。”

“也是，最近这段时间能让你经历的校园生活太少了.....是这样的，传闻说，如果和自己最亲近的人一同对着祭神日的烟花许愿，尤其是两人同时对着零点的那朵大烟花许愿，心愿就一定会实现，想试试吗？”

“啊，我要试试，现在离零点还有......呀，马上就是零点了啊，那我得好好想想，该想个怎样的愿望呢？”

凯琳看了看怀表，脑海里连忙惊慌失措地组织起语言来，还未等她仔细思索，一束无比巨大的烟花便随着时钟指针的重合一道冲向了天空。

“轰！”在烟花炸开的那个瞬间，佩洛丝忽然紧紧抓住了凯琳的手，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凯琳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她完全没能想好自己的心愿，烟花却已经落幕了。

“唔......太快了，大小姐，我，我还没想好愿望......”

“没事，我想好了就可以了，”佩洛丝的脸上挂着一丝狡黠的微笑，“传说里其实还有一句，在许愿的时候如果牵着另一个人的手，那么彼此的愿望可以共享，如果你没有许愿的话，那就让我们共享我的愿望吧！”

“可是大小姐，我能不能知道你许了怎样的愿望呢？”

“保密，愿望说出来不就不灵了吗？”

“嗯嗯，也是，谢谢了！”

两人的心情似乎都轻松了起来，继续坐在湖畔的雪地上欣赏着那满天绚烂的焰火。直到夜色更深，繁华散尽，才依依不舍地起身，整了整衣裙，拍了拍身上的雪，缓缓地走回别墅。

“大小姐，今天还是早些......”

“好啊，今天我也休息休息吧，凯琳，好久没与你一同入眠了呢，能再给我哼唱哼唱你那首摇篮曲吗？”

“啊，大小姐，这有点......有点难为情吧......”

“看来真的太久没一起睡，都让你忘了过去的习惯啊，”佩洛丝假装生气一般地嘟起了嘴，“好啊，如果你觉得困扰的话，我今晚继续去书房好了。”

“不，没问题的，只要是大小姐的命令......大小姐？”

凯琳忽然感觉佩洛丝的身体似乎瘫软了下来，她的手重重地扶了一下凯琳的肩头，差点把凯琳披肩扯下；她的身子猛地一个趔趄，直直地靠在了凯琳的身上。

久病初愈的凯琳，身体也仅是能勉强行走，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推搡完全猝不及防，好在佩洛丝的身体娇小轻盈，再加上急中生智的凯琳紧紧地扶住了身旁的一根树枝，到底没让两人直接栽倒在雪地上。

“大小姐，你怎么了？”好不容易站稳了身体，凯琳急匆匆地询问着自己主人的安危。

“我，我没事，”佩洛丝的语气倒是显得异常沉着，“抱歉啊凯琳，刚才不小心滑了一下，诶，今天不该在雪地上穿这双有跟的皮鞋的，这么黑再漂亮的鞋子也看不出来嘛。”

她很快稳了稳站姿，替凯琳整了整刚刚被扯歪的披肩，像个没事人一样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说道：“走吧，快些回去休息吧，我确实有些疲惫了呢，这几天真的有点没睡好。”

“看来大小姐这段时间真的熬了太多夜了。”牵着佩洛丝的手，凯琳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自己主人难得有打算好好休息的时候，可绝对不能让她因为自己的迟缓而耽误就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