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钻石海岸的风波（中）

“我就知道，突然找我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说吧，这次需要兜售多少债券，债券推销官先生？”

科伦娜私宅内一间隐秘的房间，厚实的硬木大门紧闭着。在魔法屏障的隔绝下，房间内的任何动静都无法被外界听到。

几个女仆守在房门前，她们个个表情严肃，认真执行着自己的职责。

房间里坐着三个人，都是帝国显赫的大人物。一个是帝国执政官朗斯代尔公爵，另一个是“八大公爵”之一的范西塔特公爵，还有一个，便是这里的主人——安娜贝拉·艾尔德尔，科伦娜逝世后科伦娜财团的实际掌控者。

安娜贝拉今天显得比往日更加冰冷，坐在她的对面，令范西塔特和朗斯代尔感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刚刚过去的那个寒冬。

“很抱歉我们的贸然叨扰，但请你理解，现在的情况真的十万火急，”范西塔特公爵神情焦急，言辞恳切，“想必你已经知道了钻石海岸的情况，现在战争一触即发，帝国的军队晚一天开动都是危险！”

然而安娜贝拉看上去却是波澜不惊，不为所动，她轻轻捧起乘着红茶的茶杯，轻抿一口，又缓缓地把茶杯放下。

“钻石海岸的事，我也有了解，毕竟这段时间以来，‘谢舍尔’那边发来的信函一封接着一封，”安娜贝拉的语调又冷又慢，“那么，需要我们认购多少战争债券？”

“对于现在的情况，她可能比我这个执政官还清楚......”朗斯代尔很快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他早有耳闻，利用覆盖全世界的商业网络，科伦娜财团早已建立了一套灵敏而迅速的信息系统，钻石海岸所发生的事情的每一个细节，恐怕安娜贝拉早已了如指掌了。

“那就恕我直说了，如果可能的话，希望艾尔德尔小姐能认购五十万奥雷的战争债券。”

安娜贝拉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手笔有点大啊，朗斯代尔执政官，这可是一场豪赌。政府方面这次总共打算发行多少战争债券？”

“总计三百万奥雷，应该足以应对了。”

“别这么乐观，新任执政官大人，这应该是你任上经历的第一次战争吧？可我见识过战争烧钱的速度，你最好做好把金砖投入篝火的准备，”安娜贝拉冷笑着，“六年前，面对一个小小的岭萨，帝国前前后后就发了三百万奥雷的战争债券，这次可是要和瓦卢杰在海外打一仗，你觉得三百万奥雷足够用吗？如果我是你，我会做好发两千万奥雷战争债券的准备。”

“这么多？！”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如果未来还要发新债券，我可得考虑政府的偿付能力了，对吧，詹里森？”

安娜贝拉很不客气地直呼着范西塔特公爵的名字，范西塔特愣了愣，脸色变得更黯淡了。

“以我了解到的财政部账目，目前帝国政府的财政状况还是健康的，”范西塔特在心中计算了片刻，“虽然预算依旧紧张，但偿付债务的能力还是足够的，就算是再增发两千万奥雷的债券也足以保证不会违约。”

“这是好消息，有了这句话我就不必担心下个月到期的那十万奥雷的债券了。”

“那么，这件事可以决定了吗？”

安娜贝拉看了眼怀表，又冷冷一笑。

“少安毋躁，范西塔特公爵大人，我需要再等一个人来。”

“谁？”

“别急，你一定会很想见她的，在这之前，若是二位愿意，我们共进午餐如何？”

“那就感谢艾尔德尔小姐的盛情款待了。”范西塔特公爵优雅地微笑着。

心算，构建框架，注入魔力，释放。

“轰！”

炽热的烈焰从地表喷涌而出，在风的作用下旋转盘旋，直冲云霄，宛若一条由火焰构成的恶龙，汹涌前进，吞噬着途径路径上的一切。淅淅沥沥的雨丝落在火焰上，顿时化作了蒸腾的水汽。

“非常好！但你的这个火龙卷移动速度太慢了，另一个方向上的风魔法应该再加些力！”

穿着白色长袍的艾奇逊在空中轻轻一闪，远远地躲开了火龙卷，火龙卷直直撞在一处未生草木的岩壁上，“轰隆”一声，巨大的爆炸宛若山崩地裂，整个岩壁被硬生生砸出一道裂痕，房间大小的石块滚落而下。

“呼，呼......”佩洛丝随手擦了擦额头上滚落的汗珠，她看上去显得有些疲惫了。

“需要休息一下吗？科普兰小姐？”

“不用。”话音未落，佩洛丝的指尖就射出了一道蓝色的光束，直直炸在艾奇逊的身上，发出了耀眼的蓝光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但这一势急力猛的攻击打在魔法盾上，很快就被消弭于了无形。

“休息就在我打倒你之后吧！”佩洛丝毫不客气地发出了第二道光束，紧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不错，进步明显，可以瞬发这个魔法了，”艾奇逊一面用魔法盾抵挡着攻击，一面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佩洛丝，满意地点了点头，“但仅仅是瞬发还不够，你必须要在这个瞬间注入更多的魔力，否则它的威力根本不足以造成威胁！”

在帝都的西北方向，依兰区以西的地方，是帝国北部的泰契亚行省的辖境。这里横亘着高耸的科埃蒙山脉，几千呎的高峰拔地而起，绵延不绝。

这里虽然毗邻帝都，但却人际罕至，有着大片未开发的地形险峻的处女地，因此是生活在帝都的魔法师们最热衷的训练场，使用魔法的痕迹随处可见。

远处，一处高耸的山峰上，有一幢几乎是贴着山坡修建的小城堡，城堡的建筑时间并不长，看上去建成不过十余年而已，但也正因如此，它设计新颖，设施全面，远远看去就给人一种舒心安逸的感觉。

城堡的顶端有一座塔楼，即使是在层峦叠嶂的山区也显得高得显眼，凯琳正站在塔楼上，用远望术观察着前方山谷里的情况。琼斯、艾米，连同好几个年轻女仆，陪伴在她身后。

“凯琳，凯琳，”琼斯紧张而忐忑地询问着，“情况怎么样，大小姐这次有没有战胜那个什么艾奇逊校长啊？”

“唔，好像依旧难分高下，加油啊大小姐！”

连续发起攻击令佩洛丝精疲力竭，她的大脑因为过度的心算而晕眩，心脏砰砰直跳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轰隆！”艾奇逊不客气地发起了反击，他的魔杖顶端瞬间射出一道紫色的霹雳，狠狠地砸在了佩洛丝身上。

魔法盾在魔力的刺激下，按照设定好的框架自动张开，抵挡着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这是娴熟的魔法师都必须掌握的技巧，但作为代价，它需要消耗更大量的魔力。

“唔！！”那一瞬间的冲击里让佩洛丝本能地发出了一声悲鸣。

还未等她稍有喘息，一道大厦般高大的石壁在她面前拔地而起，须臾，石壁化作了数以千计的锋利石棱，如同暴雨般铺天盖地的倾泻下来。

“嗖！嗖！嗖！”

石棱不会爆炸，但每一个都如同长矛般锋利沉重，佩洛丝并不想在它们身上浪费魔力，她腾空飞起，用手轻轻在眼前一拂，张开的魔法盾上顿时显出了这些石棱的轨迹；她小心地调整着魔力，操纵着自己的身体在这些轨迹之间闪转腾挪，努力躲避着它们的攻势，侥是如此，仍然不免被几个石棱砸个正着。

山谷中忽然卷起了一股剧烈的狂风，旋转着直冲天际，咆哮而至，它的移动速度比刚才佩洛丝发出的魔法迅捷得多，那些方才落空的石棱被卷入在风中，与风化作一体，黑压压一片地向佩洛丝直扑过来。

“这是想考验我刚才那个魔法的熟练程度？”佩洛丝咬着牙，张开了双手。

一个五芒星魔法阵在她脚下迅速现形，烈焰环绕着她的身躯，巨大的魔力在那一个瞬间迅速注入。火舌咆哮着，伴随着狂风腾地而起，以比方才迅猛得多的速度与力道，向着艾奇逊发出的狂风狠狠撞去。

“好！”艾奇逊赞叹了一声，他把魔杖高高举起，魔杖顶端的红钻和戒指上的蓝钻都发出了耀眼的亮光。

宏量的魔力被注入到了这股狂风之中，它的体积不断地扩大，几乎吞噬着整个山谷。而佩洛丝也不甘示弱，直冲天际的火龙愈发宽广，几乎与那狂风并驾齐驱，火舌的颜色，也从红色变成了黄色，而后又逐渐变成了白色，最后变成了耀眼的蓝色。

“轰隆！！！！！！！”

“啊！”在远处观察的凯琳不禁惊叫了起来。

响彻天际的爆炸声，宛若春日里的惊雷，两股巨大的魔力针尖对麦芒般地碰撞在一起，强大的冲击力量震撼着整个山谷。

山谷中的草木被摧枯拉朽一般地吹飞，在靠近中心的地方，碗口大的树木被冲击波拔地而起。佩洛丝却努力用魔力维系着自己身体的稳定，她穷尽自己的脑力与魔力，依旧在不断地为自己的魔法加码。

“？！”

艾奇逊忽然感到了几分不对劲。

“佩洛丝，不能这样！你不能投入这么多魔力，非常危险！”

然而佩洛丝似乎没有理会，她继续把更多的魔力投入了进来。

“停下！你的力量确实精进得很快，但是你不能这么使用它！会造成危险的！如果你不想使用魔杖，就要记住，没有魔杖的时候驾驭力量的负担会大得多，你的母亲难道没有教导过你吗？”

越来越多的魔力投入，艾奇逊感到了惊愕，他完全没有想到，佩洛丝会突然拿出这么多的魔力，自己的魔力也已经快接近极限了，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场面会不可收拾。

“危险！”他大声警告着，把剩余的魔力集中在了魔法盾上，随后，猛地把魔杖一收，切断了自己与自己释放的魔法之间的联系。

“轰！！！！！隆！！！！！”

失去控制的魔力伴随着一阵耀眼的闪光，在山谷之中爆炸。这一次的爆炸比方才的爆炸更加猛烈，整个山谷在一瞬间地动山摇，山谷里原本茂密的树木纷纷被冲击波折断，树冠就像一片落叶般横飞着。

“发......发生什么了？”

即使身处远方，凯琳也感到了脚下的地面在微微振动，闪光更是令她的双眼有些刺痛，霹雳般的爆炸声震撼着山谷，甚至可能连更远处的帝都市区，都能隐约听到些许声音。

“佩洛丝！佩洛丝！”山谷里被炸得漫天烟尘，到处都是熏人的焦糊味。艾奇逊刚用魔法盾抵挡下冲击波与烈焰，马上就焦急地在山谷里搜寻着佩洛丝的踪影。

“啊，在这里！”尘埃稍散，艾奇逊很快看到了那个娇小的身形。

佩洛丝看起来也在最后关头稍稍闪躲了一下最凌厉的锋芒，爆炸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只是她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眼神也显得有些涣散。她的魔力似乎已经打空，只余下了最后一点魔力，用来支撑着自己身体，看上去，若是没了魔力的支撑，她会虚弱到无法站立。

“没事吗？”

“没事，谢谢校长，只是有些累了而已。”佩洛丝撤下了魔法，扶着身旁一棵老树，勉强站立着。休息了好一会，她踉跄地迈出了脚步，同时还拒绝了艾奇逊伸出的魔杖。

“我们先回去，好吗？”艾奇逊用魔法盾支起了一把“伞”，抵挡着淋漓的雨丝。

“再......再接着......”

“听我的话，你现在必须休息了，来，握住这个。”

艾奇逊再一次地递出了自己的魔杖。

然而佩洛丝并不想握住这根魔杖，她再一次催动魔力，想让自己的身体飞起来。然而，她余下的魔力是如此之少，连最简单的悬空术都已经施展不出了。

“不要勉强自己，一个合格的魔法师应该懂得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艾奇逊关切而又严肃地教训道，“对比三个月前，你的进步非常明显，但是，你绝对不应该这样使用魔法！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离母亲，还差多远？”

“你的母亲，当年是不可战胜的天才，”艾奇逊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敬意与怀念的表情，“我和全盛时期的她练习的时候，从来没能坚持超过五分钟不被击败。”

“那我，不就是应该更加努力吗？否则我......该怎么......变得比她更优秀？”

“你一定会比她更优秀的，但不是现在，”艾奇逊的神色严肃了起来，“你现在还不到十三岁，怎么能急着现在就去追上你母亲的最高峰呢？”

“但是我母亲一生都没能做到的事我现在就需要做到，不是吗？我难道还能再等上二十年？”佩洛丝忽然愤怒地喊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艾奇逊忽然愣了。

“啊......没什么，抱歉，校长，这是我自己的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佩洛丝的神情缓和了一些，勉力地轻提裙边，向艾奇逊行礼致歉。

她握住了艾奇逊的魔杖，艾奇逊轻轻运作着魔法，两人的身体腾空而起，向远处那座小城堡飞去。

一路上，佩洛丝低着头，一言不发。

“啊，大小姐她们要回来了！感谢卡奥斯，刚才大概只是练习了某个大魔法而已吧！”

远远看到两人往这边飞来的身影，凯琳长舒了一口气，她收回了远望术，端庄地站好，准备迎接着自己尊敬的主人的到来。

可就在这时，琼斯忽然走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封瀚瓷信函。

“这个，是科普兰夫人发来的，好像说，有事需要她下午去艾尔文的私宅一趟。”

“有事？”凯琳的内心免不了燃起了些许好奇心，但一个仆人是绝对不应该窥探主人的私事的，哪怕这是一封没有加密的信函。

须臾，佩洛丝和艾奇逊就飞到了近前，直直降在了塔楼上。

“大小姐！校长大人！”凯琳和琼斯恭敬地向二人行了礼。

“凯琳！”看到凯琳，佩洛丝的表情马上变得无比的温柔和欣喜，她不顾劳顿和疲惫，一把就拥抱住了凯琳。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拥抱了许久，佩洛丝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大小姐，练习......”

“嗯，很不错！”佩洛丝努力让自己笑得阳光而温暖，尽可能地掩藏着自己那疲惫虚弱的模样，“下午，下午我还要继续努力练习一番。”

“那个......大小姐......”凯琳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封信函。

“安娜贝拉叫我下午去私宅？”佩洛丝愣了一愣，还未等凯琳开口就接过了信函，看了一会，脸色马上就阴沉了下来。

“他？他？突然叫我去见他？”孩子气地嘟着嘴，佩洛丝狠狠地把信函摔在了地上，“不见！这个坏阿姨，我不是早说过我绝不想见那个男人了吗？！”

凯琳和艾奇逊公爵都露出了无奈的苦笑，琼斯似乎是觉得自己在这个场合不太合适，早早地连同其它几个女仆退到了塔楼下。

佩洛丝的身体忽然趔趄了一下，一时支撑不住，狠狠地瘫倒在了地上。

“大小姐？！”

凯琳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躬身要搀扶佩洛丝，却被佩洛丝拒绝了。

“没事......刚才练习得有点累而已，”意识到自己在这种状况下冲动地发怒徒增了凯琳的烦恼与担忧，佩洛丝连忙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了下来，“嗯，刚才稍稍......有点失态。”

“是范西塔特公爵大人吗？”

“没错，那个超级讨厌的大叔，”佩洛丝微微笑了笑，“不过，这次似乎是谈财团方面的事，那我应该还是可以......”

她的大眼睛忽闪了一下。

“凯琳，一起去吧，艾奇逊校长，您也一起，安娜贝拉阿姨似乎也邀请了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