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突破

“非常感激诸位尊敬的师长，能够愿意屈尊前来一介学生的茶话会上一叙。占用了宝贵的时间，为诸位带来了诸多不便，敬请大家谅解。”

佩洛丝今天少见地穿着爱洛依丝女子学院的制服，她就像个沙龙的女主人一样彬彬有礼，美丽而高贵，令人一时在意不到她的年龄。

在她面前，围坐在会议桌前的，是爱洛依丝女子学院的老师们——包括校长艾奇逊在内。绝大部分是中年或者老年的男性，个个穿着精致，气质优雅，似乎看一眼就能嗅到书香，却也不免令人觉得稳重得有些压抑。

几个中年女性混杂在这些男人们中间，她们华丽的衣装宛若黑色海洋中漂浮着一点碎花。

“佩洛丝啊，突然要老师们趁着午休时间聚在这里，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艾奇逊校长依旧是那样慈爱地看着佩洛丝。

“是的，校长大人，确实是有很重要的事。时间有限，请恕我长话短说。众所周知，爱洛依丝女子学院，是全帝国乃至全世界，唯一一所愿意招收女性的魔法学院，在这一点上，艾奇逊公爵先生，还有大家的贡献，实在是令我感激不尽，请允许我，代表爱洛依丝的学生们，以及我那已不在人世的母亲，向诸位献上诚挚的敬意！”

提起裙边，佩洛丝向着众人行了一个恭敬的提裙礼。在场老师们微微颔首，其中不少同艾奇逊一样向她致以慈爱的微笑，但另一部分人的目光却显得有点一言难尽。

“然而，时代也是在变化中的。爱洛依丝建校十五载，吸引了无数的目光，我能够感受到它在这个世界上的声誉——如此众多的留学生便是证明，但，从一介学生的角度，请恕我冒昧地向诸位师长提出我的意见，那就是，我们现在，需要一场改革了。”

艾奇逊脸上的微笑慢慢消失了，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老师们则面面相觑了一番，有的神色严肃，有的满腹狐疑。

“科普兰小姐啊，我们其实都知道，你对课程的设置不满，”说话的是瑟丝顿老师，这个可怜人似乎对几个月前发生在广场上的事依旧心有余悸，看向佩洛丝的眼神总是畏畏缩缩的，仿佛不是看着一个娇小的女孩，而是看着一头令人生畏的猛兽，“可，这也是有原因的......”

“我明白，之前同艾奇逊校长交谈时，他也教育过我这些道理，”佩洛丝的语气谦卑有礼，却也时刻透着不可改变的决心，“所以，今天如此占用诸位的时间，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课程设置一定要改变。”

会议室内顿时一片哗然，老师们议论纷纷，只有艾奇逊校长岿然不动。他表情依旧严肃凝重，看着佩洛丝，而佩洛丝则用斩钉截铁般的眼神回望着。

“科......科普兰小姐，这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科伦娜财团的意思？”瑟丝顿显得有些慌神，汗珠不断从他的鬓角冒出来。

“科伦娜财团。”

“啊？”议论声更大了。

“科普兰小姐，恕我冒昧，如果这是科伦娜财团以校董名义作出的决定，应该是在校董会上提出，而不是......召集我们这些老师讨论，这本应是由校董会和艾奇逊校长决定的事情......”

“不，敬爱的老师们，您们非常重要，”佩洛丝再度恭敬地向众人深施一礼，“虽然我以一个学生的角度出发感受到学校的课程需要改革，但我非常需要您们的帮助。希望您们能拟定一份加入炼金术和元素术之后的课程方案，制定出一份新的课程安排与课表，从今年新入学的中等部第一学年开始执行。以及，我并不希望抛弃现在的同学，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从第二学年到第六学年，每个学年都能拟定出一份新的课表计划，弥补之前教学的欠缺，新课表就从今年秋季的学期开始实行。对于即将毕业的第六学年，我也希望能有一份能在下月执行的临时补习方案，用最快的速度帮助我的学姐们在毕业前掌握炼金术和元素术相关的基础知识。”

“不行啊，科普兰小姐，如果作出这些改变的话，学生的父母会......”

“决定的事情，留给董事会和艾奇逊校长，好吗，亚历克斯老师？我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方案，一个排除感情与偏见的，专业性的方案。”

“呃.....”这句反唇相讥令刚才发问的那个老师顿时哑口无言。

“还有，”佩洛丝并没有理会老师们的面面相觑和议论纷纷，“爱洛依丝女子学院高等部的改组计划，也应该提上日程了。我希望大家能给出一个方案，把这个高等部改造成一个大学，对，就是和帝国皇家魔法学院那样的卓越的大学，唯一的区别是——”

佩洛丝的嘴角轻扬，露出了一抹狡黠而武断的笑意。

“帝国皇家魔法学院，从来对女孩紧闭大门，而未来的爱洛依丝大学，将会成为独属于女性的花园。”

“你真是释放了一个震撼魔法啊，佩洛丝。”会议结束后，独留在会议室里的艾奇逊校长如此苦笑地看着佩洛丝。

“很抱歉，给大家出难题了，”佩洛丝不像平时那般冷淡，而是向艾奇逊校长报以歉意，“但是，我觉得我们不能再等了。”

“你想好了这样做面临的后果吗？”

“我们会被雪片般的辱骂所淹没；我们会登上各大报纸的头条，连同之前莎伦的事一道被挖出来再讨论；贵族、教士，还有形形色色的人，会挤满枢密院的大门，把抗议信递交进去，很多父母也许会立刻命令自己的女儿退学，下一个学年，我们招生的难度，可能会陡增......”

“看起来，这并不是一个女孩出于一时的冲动而作的决定啊，”艾奇逊校长轻轻叹着气，“你知道吗，当这所学校建立的时候，这些事都发生过，十五年过去了，它终于稳定下来了，取得了卓越的口碑。我是好几个学校的校长，但是我得说，在这座学校上，我倾注了最多的心血。”

“您这一代人，应该是不太喜欢‘变化’的吧。”

艾奇逊校长点了点头。

“我也不喜欢，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荒谬的现状持续下去。校长大人，我们终究必须突破这个门槛的，女孩们应该得到和男孩一样的教育，我们也同样应该掌握男人们被允许掌握的一切。您挂在校门口是格言不是‘推动摇篮的手是推动世界的手’吗？被绑缚住的双手，可以推动这个世界吗？”

艾奇逊校长低着头，细细沉思着，许久，终于开了口。

“我也许确实是老了，老到不能理解年轻人的想法了，但是，如果你决意如此，那就努力做下去吧。”

“十分感谢您能理解我，艾奇逊伯伯，接下来我也会拟定一份学制改革的计划书，希望您能用您的经验与专业知识，帮助我制定一份彻底的学制改革方案。我希望爱洛依丝未来不再是以盈利为目的，而是成为一所为帝国最优秀的女性提供教育机会的学府。艾奇逊伯伯，我们科伦娜财团旗下的公司，需要这些优秀的女性。”

佩洛丝刻意让自己的语句变得更加温婉，当她用带着娇嗔余音的腔调说出“艾奇逊伯伯”这个称呼时，艾奇逊校长的脸色明显一颤，佩洛丝能清晰地听到这个男人的内心融化的声音。

“好，”艾奇逊校长点了点头，“我愿意帮这个忙。”

行礼别过，佩洛丝缓步走向了走廊，而艾奇逊校长那夹杂着赞许与担忧的感慨，也从背后传了过来。

“你现在的样子，比之前，更像你的母亲了。”

“谢谢，艾奇逊伯伯，谢谢。”佩洛丝的声音稍微哽咽了一下，但这次她没有落泪，步伐也没有因此减缓半分。

“是佩洛丝！她来了！”

刚踏进学生会的办公室，佩洛丝就听到了一片激动的呼声。

“怎么样，这次成功了吗？”

二十多双焦急的眼睛齐刷刷地紧盯着她。

“成功了。”佩洛丝平淡地回答道。没有澎湃的激情，也没有感动的欣喜，她的表情平静而冷漠，只是眼神依旧忍不住地找寻着凯琳的身影。

凯琳这次依旧坐在艾莉西娅的身边，她用满含着崇敬的眼神看向佩洛丝，可当佩洛丝同她的目光一接触，她便眼睑低垂，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

佩洛丝集中精神，想听清楚凯琳此刻的心音，可学生会室人数众多，那嘈杂的心绪夹杂在一起，令佩洛丝根本无法辨识。

心中如同吞了一口冰水，佩洛丝紧咬着牙关。她感觉头一阵阵地发晕，心也如同刀割一般地绞痛，但还是强行打起精神来，让自己的眼神尽可能显得坚强一些。

“好！”

“太棒了！”

学生会的众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她们正为刚才得到的好消息欢呼着，就连伊薇特和艾莉西亚也显然沉浸在了欣喜的情绪里，互相拥抱着，激动地凝视着彼此。

“请......”

若是往常，佩洛丝只要高喊一句，便能令大家安静下来，可今天，兴奋的众人却丝毫没有平静下来的意思。

但这也不能怪大家，因为佩洛丝忽然感觉浑身无力，她努力张开嘴，想发出声音，却只能发出一声轻响。

“请大家......稍稍安静一下......”

强压着愈演愈烈的不适感，佩洛丝用手轻轻支撑着桌子，强打着精神。

“大小姐！”

凯琳终于觉察出了异样。她连忙推开椅子站起身，慌乱地提着裙子向佩洛丝这边跑来。匆忙之际，她的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佩妮莱刚好在她身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谢......谢谢......”凯琳喘着粗气，她觉得自己心悸不已，呼吸变得局促和困难，不过，到底还是坚持着走到了佩洛丝身边。

“大小姐，我们赶紧去......去看看医生吧！您......您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吗？”

佩洛丝又看了凯琳一眼，眼神刚一接触，凯琳就感觉一阵激烈地酥麻感冲入心房，她的脸上有些发烧，本能地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唉......”

看见朝自己跑来的凯琳，佩洛丝的心中本已燃起了精神的烈火，然而发现凯琳又如此回避地扭过头去，如此回避着她的视线，巨大的失落与孤寂顿时令她感觉像是桶冰水浇在了自己头上一般。

身体很累，头也......非常晕。太阳穴隐隐作痛，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时不时就一阵阵发黑。

以前的这个时候，只要看一眼凯琳，佩洛丝的身体就能涌出无尽的精力，但现在，想到凯琳，佩洛丝却只能感受到失落与惆怅。

但事情还得继续做下去，这么多双眼睛正期待着自己，绝对不能让她们失望了。

办公室忽然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仿佛一根胸针落在地上的声音也能被清晰地听见。佩洛丝轻轻做了个手势，向众人示意自己无恙。

“虽然今天目的达到了，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身体的不适并没有影响佩洛丝的思绪，她依旧保持着清新的头脑，冷静而有条理地继续说道，“我不希望放弃我的同学们，所以我不想让改革仅仅从中等部最新一届的新生开始，而是，从现在开始，每个学年都能得到一份合适的方案。但，大家知道这样做的困难吗？”

“我们的同学们，大家，可能很难接受吧，毕竟，这意味着压缩学习那些大家喜欢的课程的时间，而炼金术和元素术，学习难度很大，枯燥无味，有多少人能从心底里支持这样的改变呢？”

艾莉西娅满脸担忧地回答着。

“所以，在老师那边拟定课程改革方案的同时，我们也要努力，要让大家都能接受并支持我们。我们一定会遇到非常大的阻力，甚至会有一些同学被父母逼退学，所以......我们必须要，要争取到同学们的支持，否则......”

“佩洛丝！”

佩洛丝的身体趔趄了一下，就要向地上栽倒，一直担心着她的凯琳猛地反应了过来，她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幸好，这副轻盈娇小的身躯，在凯琳有准备的情况下，还是能勉强支撑住的。

“佩洛丝，怎么了？”

紧接着反应过来的是伊薇特，她敏捷的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地从会议桌上一路飞奔过来，从有些吃力的凯琳手中接过了佩洛丝，呼唤着她。

佩洛丝两眼微闭，面无血色，虚弱到几乎发不出声音。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举起了手，把手中的笔记本甩在了桌上。

“计......计划......大家......继续......”

“好，好，我知道，我们，先去校医院那里看看怎么样？”

佩洛丝没有回答，她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