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营救（上）

当佩洛丝与伊薇特来到门口时，发动好的汽车已经等候在了那里。这是一辆看上去纤尘不染的崭新豪华轿车，它宽大而气派，庄重而典雅的黑色的车身经过了加高和加长，车头还镶嵌着银制的浮雕。

“伊薇特，你知道罗莎琳德现在被关在哪间警署吗？”

不等站在车旁的女仆动手，佩洛丝便催动魔法打开了车门。两人一前一后地顺势坐了上去，一边上车，一边还不忘交流事态。

“不清楚，佩洛丝，”伊薇特那焦急的脸上显露着难色，“事情实在太突然了，我也是在福西特夫人匆忙找上门的时候才听到她说的，甚至连确认身份都是靠着推断，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罗莎琳德住的地方确认一下？”

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怀表，佩洛丝果断地摇了摇头。

“没必要了，也没有时间，我们直接去见西沃德厅长......嗯，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到家了，埃莉诺，把车开到西沃德家宅吧！”

“明白。”负责驾车的女仆埃莉诺娴熟地踏动踏板，推高档位，魔力源源不断地从瀚瓷石中涌出，经过魔力熔炉后转变成了推动着发动机与车轮的动能。强劲的功率带动下，看似宽大而沉重的车身仿佛化身为了一只灵巧的鸿雁，飞一般地奔驰在了斯菲尔街那宽广平坦的大道之上。

一路上，车内压抑无言，气氛沉闷得有些可怕。伊薇特的神情显得沉重而焦虑，而佩洛丝则紧绷着小脸，怒火隐约在她的眼眸中闪烁着。

沉默了良久，伊薇特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这个生性活泼好动的女孩，最难以忍耐的便是寂静与孤独。

“佩洛丝，有个问题，我可以问你吗？”

“问吧，”佩洛丝冲着伊薇特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神情变得轻松些，“我猜你一定会问这辆车。”

“读心术可有点作弊啊，没错，如果我没记错，这辆车应该是去年迪尔伯恩公司推出的十周年限定纪念款吧？仅此一辆，手工打造，再无仿者。”

“哈，其实不用读心，都能猜出来你会对它感兴趣。”佩洛丝仍旧是笑了笑，目光中却透着阴郁与愤懑。

“但是，你平时为什么不乘坐它呢？如果我有这样一辆好车，我一定恨不得天天坐着它，好好逛遍全帝都！”

说着，伊薇特在宽敞的车厢内好好地伸展了一下身体，还开玩笑一般地拍了拍柔软而华丽的内饰。

“因为我并不喜欢它，”佩洛丝此刻的笑容中增添了几分苦涩的愤慨，“这是去年范西塔特公爵在我生日那天送给我的，按照他的说法，生日礼物。”

“那就难怪了，他送的礼物，你一向不喜欢。对了，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对吧？”

“感谢你记得它，伊薇特，”佩洛丝的眼眶稍稍有些湿润，“记得这个我给我的母亲带来痛苦的日子。”

“我想，你的母亲还是为你的到来而感到了欣喜的，在我的记忆里，她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提到你的时候。”

“我知道，她对我的爱，我从记事起就沐浴其间。我的心会不由自主地浸泡在周遭人的心声之中，若不是有这样的爱将我环抱，我自己都不敢想象我该如何熬过童年。”

佩洛丝稍稍挤了挤眼睛，收住了满溢在眼眶之中的泪水。

“但越是这样，我越难以忍受自己，难以忍受母亲她为了我而付出的那些牺牲，伊薇特。《圣典》里不是说，我们每个人，生而有原罪吗？我并不反对这样的说法，我确实生而有原罪，不过不是对卡奥斯，而是对我的母亲。”

“难怪你如此讨厌爱洛依丝的那条校训，确实。它看着真是不令人舒适。”

“我们的双手是为了自己而生，而不是为了推动摇篮而生。我们能用我们的双手改变世界，而不仅仅是用这双手去推动摇篮，再去指望摇篮里的婴儿改变世界。”

“是啊，佩洛丝，是这样。”伊薇特神采奕奕，眼眸中的光芒如同火炬般明亮，怒火在她的心中燃烧，那火苗之上升腾起的烟雾，是希望，也是期许。

“其实我在今天又和我的父母大吵了一架，他们差点就要对我下门禁了。”

心潮澎湃之下，伊薇特又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徐徐地，低声地，同佩洛丝倾诉着什么。

“你们的理念又冲突了。”

“我的父亲前几天又得了古维格国王的褒赏，呵，”伊薇特的脸上充溢着鄙夷的神情，像是在讨论一个被吊死的窃贼，“明明是个雅兰人，却好意思受古维格皇帝的褒赏。”

“他还做了更过分的事。”

“没错，他今天又斥责我，斥责我又拒绝了一个古维格贵族的求婚。和男人结婚已经足够触怒我最粗大的一条神经了，何况还是一个古维格的男人。”

“这样的要求，你的回应应该不止是吵一架而已吧。”

“哈哈，”伊薇特甩了甩头发，抬起头，像只骄傲的公鸡般地摆出了神气十足的姿态，“我直接给了他一个耳光。”

“那他的反应，肯定会很有趣了。”

佩洛丝微微侧着头，一只手轻轻地托在脸蛋上，显得格外地俏皮而可爱。她的脸上满是坏笑，看起来像是刚和自己的小伙伴做完了一个创意十足的恶作剧。

“他气得暴跳如雷，蹦得比跳蚤还高，像是被个十磅重的秤砣砸了脚，”伊薇特越说越兴奋，脸上不由自主地绽放了笑颜，“他想一巴掌扇回来，结果扑了个空，于是就开始大骂。骂得都是那些我都能背上来的话语，比如我不忠于国王陛下是背叛国家的国贼，拒绝婚约安排是毫不体谅他的苦心，他让我来帝国留学是最大的错误......如此种种，循环了几十遍吧。母亲听到声音也跑了进来，跟着他一起骂我，还说要让我禁闭个几天，‘反思’，呵。”

“不过他们的门禁最后没下成？”

“因为福西特夫人恰好就是这时候到的，她一投书拜访，我就找到机会开溜了，真可惜，走得太匆忙，来不起看他们两个的表情。”

“我相信，就算是福西特夫人没来，你也不会理会这禁闭的。”

“那是肯定，”伊薇特骄傲地看了眼放在一旁的佩剑，“就是得多花他们点钱，毕竟墙塌了的话，是要修的。”

西沃德厅长的私宅坐落在厄都斯区。那是一幢白色的双层别墅，从气派程度而言远比不上那些公爵家的奢华豪宅，不过，它坐落在海滨，面朝着羽洛海峡，虽然环境有些喧闹，但景色却是出奇的优美。

华灯初上，正是帝都那繁华瑰丽的夜生活即将开始的时刻，位于帝都最繁华的市中心的这里，此时已是灯火辉煌，五彩缤纷。扎汀尼大道上，车水马龙，黄色的头灯与红色的尾灯往来穿梭，令道路甚至显得拥挤了起来。

汽车，这种方盒般的小机械，曾经仅仅是少数人的玩物，但普及的速度却是出人意料地迅猛。几乎是突然之间，帝都乃至伊文世界所有发达的大都会中，都渐渐地遍布了它们的身影。更小更有效率的魔力熔炉的发明，以及迪尔伯恩公司开发的新式生产线，更是令汽车的性能不断发展，价格却日趋低廉。当然，随之而来的问题也日趋凸显。曾经空旷而宽敞的街道，越来越显得狭窄而拥挤，即使是扎汀尼大道这般宽广的道路，也渐渐地堵起了长龙。

当然对于那些对自己的魔法能力足够自信的人而言，必要的时候，拥堵是可以忽视的。比如现在，西沃德家宅的仆人们正用惊讶与赞叹的目光，注视着一辆从天而降的豪华座驾。

刚落地，未等回过神来的仆人们上前拉开车门，佩洛丝和伊薇特便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来。

“我是佩洛丝·科普兰，”佩洛丝对面前的仆人们说着，看似幼小的身躯却笼罩着一层威严而高贵的气场，“我想你们应该认得这个姓氏，所以请马上通知你们的主人，告诉他我有要事相谈。”

“是，是，科普兰小姐。”

仆人们连连行礼，为首的那位冲着一个女仆使了个眼色，这个女仆连忙行色匆匆地奔进了别墅之中。

没过多久，别墅的门口便闪出了一具高大而魁梧的身躯。西沃德厅长急急忙忙地在仆人的引导下小跑着从别墅中飞奔而出，跑到佩洛丝的面前，立正行礼。

“在下是盖伊·西沃德，帝都皇家警察厅的厅长。不知尊贵如您星夜来访，有何贵干，科普兰小姐？若是不嫌弃的话，屋内慢叙，屋内慢叙，哈哈哈。”

西沃德厅长那棱角分明的脸孔上堆着颇具违和感的谄笑，高大魁梧的身躯刻意地弯曲着，几乎像是保持着鞠躬般地姿势，显得格外地谦恭。

然而佩洛丝看上去却并不领情，她挺直了身板，端庄地站立着，用高傲而凛然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条巨汉。

“客套的事就不必了，西沃德厅长，我是为我朋友的事而来的。罗莎琳德·卢瑞亚，你的手下有向你报告逮捕了她的事吗？”

“啊？”西沃德厅长吃了一惊，他长大了嘴巴，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诘问毫无准备。

“不，不可能啊，科普兰小姐，”西沃德厅长那本来就弯着的腰弯得更低了，“我们今天确有逮捕行动，可那是针对一些闹事的工人的，怎么可能您的朋友会......”

“逮捕行动？闹事的工人？”佩洛丝的眼神马上严肃了起来，“你给我详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是，是这样的，今天.......”

西沃德厅长把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作为厅长，这人倒算得上是干练，三言两语间便总结了事件，即使是佩洛丝能直接窥探到他的心声，却也并未比他的言语快多少。

“也就是说，今天一些纺织业的工人因为工资问题爆发了抗议，抗议最终演变成了冲突，所以你们介入，逮捕了一些暴力分子？”

“对，对，是这样，科普兰小姐，您的朋友肯定......”

“不，看来事情就是如此了，”伊薇特毫不客气地出声打断了西沃德厅长的言语，“你的手下又乱抓人了，对吧，我和佩洛丝的这位朋友和同学，是一个好为穷人打抱不平的人，她大概也在现场，被你的手下滥抓了。”

“有......有这事？”西沃德厅长的神情顿时变得慌乱了。

“当然有，否则我今天为何要特地跑来，难道阁下的家对我很有吸引力吗？”

佩洛丝不失时机地用讥讽的话语嘲弄了一句，吓得这个可怜人浑身颤了颤。

“不不，科普兰小姐，这一定是误会，误会！相信我，这事是不应该发生的，按照规定，若是逮捕贵族，是.....是必须上报给我的啊！”

“所以说你这里没有得到上报？”

“没......没有，别生气，别生气，科普兰小姐，我这就去查，看到底是哪个警察局胆敢破坏规矩，私自逮捕贵族！”

“你最好快一些，每多耽误一分钟就意味着我的朋友在拘押所里多受一份苦，”佩洛丝看了眼怀表，不客气地说道，“我给你十五分钟，立刻查出来！”

“是，是！”西沃德厅长那战战兢兢的大脸上勉强挤了丝谄笑，简单地一行礼便匆匆跑回了别墅。

“罗莎琳德学姐......这么一说，我对她还真的是既熟悉又陌生呢，她在学生会很活跃，也一次都没缺席过我们的沙龙，但在这之外......”佩洛丝思忖着，迅速在大脑中处理着信息，“伊薇特，你了解她吗？”

“了解，佩洛丝，”伊薇特咬着牙说道，“她是艾莉西娅的得力助手，写得一手好文，是个文静的人。她和家里人已经完全翻了脸，住在平民的社区里。据说，她完全靠着自己来赚得了就读爱洛依丝的学费？”

“有这种事？”佩洛丝惊叹了一声，“诶，那她为何不和我说，如果知道她是这情况，我完全可以......”

“她不想，按照艾莉西娅的说法，她是个十分要强的人，不喜欢别人的帮助。”

“她住在哪，你有了解吗？”

“听说是巴希勒区，离爱洛依丝并不算远。”

“巴希勒区.......嗯？”

听到这名字，佩洛丝马上反应了过来。

“巴希勒区是纺织工业聚集的地方.......今天是纺织工人抗议.......明白了，看来是这么回事啊。”

想起了几天前那个气势汹汹闯进校园的自称是罗莎琳德父亲的贵族，佩洛丝顿时恍然大悟。

“不妙啊，如果是这样，恐怕，事情会很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