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文启示录 
第64章 天启
密刻奈镇，坐落于艾比昂城东北部近郊的密刻奈高地上，方圆不过数哩，人口不过上千，从规模上看，本应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镇。
然而几乎整个伊文世界，都无法漠视它的存在，因为它是密刻奈教廷的驻地，神圣的卡奥斯在地上的影子，精神世界的中心所在。
没人能确切说明，密刻奈教廷是什么时候矗立于此的——它的历史，可能比纵横数千年的圣艾比昂帝国本身还要悠久。根据《圣典》中的记载，自从全能的卡奥斯赐予人类赖以维系文明的魔法开始，密刻奈教廷便一直，并且将永远，作为卡奥斯的旨意在地上的代行者。
在圣艾比昂帝国秩序崩坏，战乱频仍的漫长黑暗时代，密刻奈教廷曾经是那一缕黑暗中的灯火，也因此，黑暗时代趋于终结，古典时代到来之后，它的权力一度急剧膨胀。密刻奈教廷的最高大牧首一度拥有“教皇”的称呼，甚至有俗语是这样说的：“圣艾比昂帝国的首都虽然不再是艾比昂，但奥古斯堡的王冠在艾比昂的法袍之前总是要低下头颅。”
但古典时代的后期，魔法革命的到来，令曾经的权力架构再度发生了变化。一度是密刻奈教廷忠实盟友的帝国元老院，在魔法革命带来的繁荣工业的哺育下，逐渐成为了帝国世俗权力的真正主宰，神权则无可避免地在黄金与钻石面前节节败退。旧有的世界秩序也逐渐破碎了，国界线的强化，使得密刻奈教廷日渐失去了对于北方那些帝国之外的国家的控制。而一度大权旁落的帝国皇室，也在这个新时代里缓缓拾起了自己曾经失落的权威。以“八大贵族”为首的元老院系统，开始簇拥在了皇室周围，重新让皇室的血统，成为了帝国的精神纽带。
只不过，密刻奈教廷虽然不再是帝国的主宰，也不再是世界唯一的中心，但世俗权力的流失并不代表它在精神世界的溃退。对于卡奥斯的信仰，依旧根植于人们心中，而代行着卡奥斯的权柄的密刻奈教廷，依旧是这个世界不容挑战的精神圣地。
尤其是，在新的时代里，密刻奈教廷也“审时度势”，作了非常大的调整。它摒弃了过去那种高高在上，用精神上的指令引领世俗的傲慢态度，而是学会了权谋与机敏。它开始放低身段，重新在元老院中寻找潜在的合作者，并且用俗世的智慧与狡黠，为自身谋取权力。它越来越将自己融入圣艾比昂帝国那庞大而复杂的国家机器之中去，在研发新魔法，打击威胁异端的问题上，和帝国政府建立了长远的合作，“教廷审判局”的赫赫威名，在伊文世界可谓是人尽皆知。
当然，对于密刻奈教廷如今的主宰者，最高大牧首乔凡尼十世而言，这些历史事迹并不在今天的他关心的范畴，昨天晚上做的那两个令他头痛了一整天的噩梦，才是他最关心的大事。
乔凡尼十世今年七十六岁，在最高大牧首的任上已经呆了将近二十年。此人面色阴沉凶狠，身材高大颀长，在那大大的鹰钩鼻的两侧，那双显得有些小的绿色眼眸中，透出矍铄而阴毒的目光，足够令每一个遇见他的人不寒而栗。他身着白色的法袍，披着红色的披肩，戴着红帽，端坐在最高大牧首的宝座上，分外威严。
只是，他那双靠在宝座扶手上的手却低垂着，微微颤抖，看来昨晚的那两个噩梦，确实令他心有余悸。
“大牧首大人，神仆若望请到了。”
侍从的这句话令乔凡尼十世在沉思之中醒觉过来。他颤颤巍巍地从宝座上站起，一路踉跄地走了下来，像是要热情迎接自己请来的贵客。
在侍从迎接下走进大牧首厅的，是一个衣衫褴褛，须发邋遢的老头。此人其貌不扬，凌乱的白须和白发几乎遮蔽了他的面容，令旁人无从看出他的真实年龄。他穿着一件褐色的亚麻布长袍，这袍子四处打了补丁，异常穷酸。他的手上拄着一根木杖，这木杖是随处可见的树枝削成的，属于最贫穷的老农夫的用具。
“大牧首大人，老夫听闻您昨夜偶得天启，可有此事？”悠悠地走进大牧首厅，若望毫不客气地在侍从的迎接下坐在了一张华贵的椅子上，双手握着木杖，神色威严。
“啊，啊，不敢说是天启，”乔凡尼十世神色谄媚，语气谦恭，方才那番威严而狠毒的表情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我昨夜做了两个诡谲的噩梦，不知神仆大人，可否为我，解解梦？”
“说说看吧，大牧首大人。”
“是这样的，我所做的第一个噩梦，乃是我在花田里巡游散步，见到十一朵开得异常茂盛的鸢尾花。我正欲细瞧，可就见一旁的土里突然钻出一朵盛放的百合花，这百合花的四周还有十三个花苞，不一会，这十三个花苞也盛开了，这十四朵百合花淌着血，绞在那十一朵鸢尾花上，瞬间便令那十一朵鸢尾花枯萎凋零。我心生怖惧，于是加快脚步向前跑去，跑到了一片草原，这草原上卧着十一头硕大无朋的雄狮，还未等我作出反应，那草丛里忽然窜出一条银蛇，身旁还跟随着十三条小银蛇，这十四条蛇一拥齐上，咬在那十一头雄狮的身上，也就是一瞬，那十一头雄狮便咽气倒地了。”
“另一个呢？”若望直了直身子，平静而超然地说道，“这第一个梦怕是不足以劳您大驾请老夫来此，我想这第二个梦，一定是更不同寻常了。”
“是，是这样的，不愧是神仆，果然是无所不晓，”乔凡尼十世恭维了几句，继续说道，“我所做的第二个梦，乃是我在屋中，突然听闻有人声呼唤，这声音大如吹号，如此呼唤着我，‘我那在地上的影，立即将汝所见，写在书上，送与我的仆人。’”
听到这句话，若望马上正色了起来，神情严肃。
“我转过身来，想看是谁与我说话，既转过来，便看见七个灯台，那灯台中间有一位，好像人子，身穿长衣，直垂到脚，胸间还束着金带。他须发皆白，如白羊毛一般，眼目矍铄如火焰，脚上好似在炉中闪光的铜，声如浪涛。他右手拿着七星，口中伸着柄双刃利剑，面貌如同烈日放光。”
若望听闻，顿时大惊，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牧首，此事当真？”
“我怎会有戏言！”乔凡尼十世擦了擦额间的汗，继续说着，“我一见他，就扑倒在他脚下，如死了一般，他用手按着我叫我不要惧怕，说，‘我是最先的，也是最后的存在，我曾经是那死物，如今却已活了，直活到永远，且拿着死亡的钥匙，所以你须将此事告予我的仆人，叫他循着启示，将他所见的事、现在的事、将来必成的事，都写出来。’我心下大骇，正欲发问，却于此时突然醒了。”
听到此处，若望沉默不语，他徐徐地坐在了椅子上，靠着靠背，过了半晌，这才缓缓地开口说道：
“大牧首所做的这两个梦，均是天启，先前所做的梦，两处场景乃是指同一件事，那十一朵鸢尾花和十一头雄狮，乃是这灵克宾和西赤塔的十一个王国，包括这帝国在内；而那百合花与银蛇，乃是指代《圣典》中预言的那位大淫妇和她的追随者，她们终将在这片大地上掀起腥风血雨，终结这十一个王国。”
“这......”
“后面这个梦，那七星乃是七个教会的天启，那七个灯台便是指代七个教会。全能的卡奥斯已经预示了此世之终焉，祂将逐一为被他拣选的那七个教会降下天启，若是我们能读出这天启，便能推想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情。总之，这两个梦可是非同小可，这是神的号角，是末日将近的预兆！”
“什......什么？末日？”
“对，末日，《圣典》中早已指示过我等的末日，”若望双眼微闭，梦呓般地呢喃着，“末日将近，罪人终入地狱，义人则得入天国，世间的一切，终将依照各自的罪愆，得到公义的审判！”
“那......那，神仆大人，您可否告诉我，那个大淫妇，到底指谁？是那个科伦娜·科普兰吗？可她不是已经受神的咒诅，早早离世了吗？”
“不是她，大淫妇自然不会是她，若是有谁是更可能的人选的话，”若望阴沉着脸，说，“更可能是她的女儿，佩洛丝·科普兰。呵，世间皆知她们的罪愆，却无人能抵住诱惑，去享受科伦娜财团带来的金钱！”
“哎，可惜，世风日下，人心亦不复当年，如今我等在凯撒的权杖面前节节败退，早已不能像过去那样亲手剿灭卡奥斯的敌人了，”乔凡尼十世低沉地叹着气，他转了转那双绿豆一般的眼睛，在心中好好盘算了一番，表情又重新阴毒了起来，“不过，既然天启如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科伦娜财团，就算强大，我们终归也得找到它的弱点，消灭它！”
“乔安娜，乔安娜，你现在好些了吗？”
“呼，别担心了，穆丽卡，我已经好啦！”
这是麦凯伯爵的宅邸，麦凯伯爵的女儿，乔安娜·麦凯正坐在沙发上，翻着手中的小说，穆丽卡则坐在她的身旁，咔吱咔吱地啃着饼干。
在那个噩梦的夜晚后，乔安娜的情绪崩溃了好几天，原计划的旅行也被迫中止，提前返回了帝都奥古斯堡。不过，令包括普莉希拉嬷嬷在内的乔安娜所有的仆人大喜过望的是，似乎乔安娜的惊恐仅限于艾比昂，一旦离开了那座城市，她的精神状态就很快恢复了正常。
也因此，没有人打算再继续追问乔安娜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免重新刺激起她的情绪。普莉希拉嬷嬷本着尽职的态度向麦凯伯爵和伯爵夫人汇报了旅途中乔安娜发生的情况，不过这两个人似乎也并不在乎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的事。
“无非是小姑娘闹情绪而已，没什么大事，她想提前回来就让她回来吧。”
“以后可得记得，大晚上的别让她们到处逛，这次没出事是万幸，但是要是哪次遇上强盗了，可不是好事！”
当然了，乔安娜也完全不关心这些事。在快要离开艾比昂的时候，普莉希拉嬷嬷送了她一串珍珠项链作为纪念品，她对这串漂亮的珍珠爱不释手，一路上都反复把玩着它。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在这个宁静的假期下午，乔安娜好好享受着清闲的时光，穆丽卡则如同往常一样，来到了乔安娜家族作客。麦凯伯爵与穆丽卡的祖父，克拉克侯爵是旧交，两家住得也非常近，穆丽卡从小就与乔安娜亲近，两人时常互相串门，往来密切。在一同进入爱洛依丝女子学院就读之后，双方的关系似乎变得更好了。
“乔安娜乔安娜，今天下午有空吗？”大嚼了一顿饼干，穆丽卡兴奋地问道。
“没空哦，这本新买的小说，我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
“唔，我是真不明白小说有什么有趣的地方，看这么久的书我绝对会受不了的，”穆丽卡嘟着嘴，“我们去看影片吧，听说今天会有新的片子上映呢，我很想去看！”
“不去，不想去！”乔安娜满不在乎地拒绝了，“反正你喜欢看的电影都是那些吓死人的冒险电影，我才不想看呢。”
“那，”穆丽卡抓着乔安娜的手，摇晃着，“我们去练练魔法吧，我想好好练练冰箭术，未来要是遇上什么危险，看我一箭射死他！”
“饶了我吧穆丽卡，好不容易有个假期，为什么我还要去自讨苦吃，练什么魔法啊。”
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开到了麦凯伯爵的宅邸们前，车上走下来了一位打扮整洁考究的女仆，她对门前迎接的仆从轻施一礼，用双手恭敬地递上了一份请柬模样的东西，吩咐了什么，随后转身上车离去。
仆从拿着请柬，走进屋内，对乔安娜行了礼，递上手中的请柬，说：
“大小姐，这是佩洛丝·科普兰小姐发来的请柬。”
“请柬？”乔安娜疑惑地自语着，“可最近有什么事让她邀请我吗？沙龙？”
“是这样的，请柬说的是，科普兰小姐的挚友，凯琳·威尔斯小姐，明天将举办十三岁的生日会，科普兰小姐希望邀请同班的同学们一同光临她的宅邸，共享快乐时光。”
“凯琳的生日会？但......凯琳的生日不应该是在几天前吗？”
乔安娜满腹狐疑，但是另一旁的穆丽卡可是开心不已，兴奋地欢呼着：
“好耶！还以为这次要错过凯琳的生日了呢，没想到还是能赶上啊，太好了，佩洛丝家的东西最好吃了！无论是甜点还是正餐，都—超—级—美—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