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力量的使用方法

纤细修长的双手，在象牙与乌木的琴键上上下翻飞，悠扬绵长的钢琴声在宽敞的琴房中荡漾，流畅而柔美，宛若春风拂过花海时漾起的那锦簇的涟漪。

黛丝站在琴房的房门前，踌躇许久。她一时听得入了迷，也不忍惊断了这由乐符构筑的梦境，一时竟呆立在了那里，静静聆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钢琴前的凯琳眉头微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那湛蓝的双眸中，闪烁着几分阴郁与愁怨。

“不行啊，这样的曲子，还…..”

“凯……凯琳，”黛丝这时候方敢迈出脚步，轻轻走到了凯琳身旁，“午餐时间到了，你现在要去用餐吗？”

“啊？啊，嗯，当然会去，谢谢你了。”沉浸在思索中的凯琳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起身写过了黛丝，跟随着她向走廊走去。

“大小姐，大小姐她今天会来一起用餐吗？”

“唔……她……好像去安娜……啊不科普兰夫人的书房去了，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午餐也就在那里解决了，所以……”

“嗯，谢谢了，”凯琳的脸上挤出了些呆板的笑容，“谢谢你告诉我。”

她稍稍低着头，跟随在黛丝身后，努力掩藏着紧张而焦虑的心情。

“大小姐…….真的没问题吗？”

最近的三年，最近的三个月，最近的三周，最近的三天。

也许是竭心尽力的创作勾起了回忆的思绪，那些记忆深刻的场景一幕幕如同幻灯片一般在脑海中翻涌，而每一幕的场景中心，都是佩洛丝，自己所敬爱、所应服侍的主人。

凯琳知道自己一直关心着佩洛丝，但直到回忆汹涌而至，她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对她的记忆，竟然是这么地清晰。

她回忆着佩洛丝的微笑，回忆着她的话语，回忆着她的一切，似乎大小姐的一颦一簇，都能在自己心中留下波澜。

没错，以下事实，清晰而不可争辩，那就是，自己，无时无刻都放不下对佩洛丝的关心。

所以，自己不可能对这段时间以来佩洛丝的状态视而不见。

“大小姐，说她喜欢我，所以她最近…….”

意外的禁忌爱意令凯琳意乱神迷，但从未夺去她的理智。她很清楚佩洛丝的性格，她说过的话，承诺的任何事，都绝对是认真而不可动摇的。凯琳绝对可以相信佩洛丝对诫命的无视是真实的，因为她就是如此言说；也绝对可以相信佩洛丝会在自己死后追随自己而去，因为她就是如此承诺。

既然如此，那么，凯琳终于可以确信一件最可怕的事情了。

“你…….真的要这样不顾自己吗，大小姐，至少，稍微多休息一下啊！”

曾经，被自己的主人所嫌弃是凯琳最大的梦魇，而如今，她甚至开始祈祷起神祇，期待着佩洛丝真的是因为厌恶而远离自己，而不是因为忙碌到无法呼吸。

走在前面的黛丝，此刻正哼着小曲，看上去对自己的新工作十分享受。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凯琳的忧虑与叹息，更没有留意到在那无人注意的角落中的轻响。

“没问题，新来的这个可以信任，目前为止，她把凯琳照顾得很不错。”

“可不要放松警惕啊，虽然她是被大小姐救下的人，而且加入了我们，但毕竟时间太仓促，我们还来不及摸清她的底细和社会关系。‘公主’的命令是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凯琳的安全，这个都清楚吧？”

“清楚，不过，这个人完全不会魔法，就算带着什么目的，也…….”

“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为好，如果弄到凯琳需要亲自用魔法保护自己，那我们就已经失职了，明白吗？”

“唔，既然如此，我就有点疑惑了，大小姐，不，‘公主’她为什么还要让这个不知底线的人来服侍凯琳呢？”

“这就不是我们需要思考的东西了，干好我们的工作就行，当然，关于你这个问题，我想，‘公主’应该是觉得，这个人适合成为凯琳的另一个朋友吧，就像琼斯一样。”

佩洛丝抓起一片浸了盐水的莴苣叶，撕下一小块，轻轻地放在嘴里，细细地咀嚼着。她的眉头稍微皱了皱，勉强地将它咽了下去。

“今天的晚餐，你不打算和凯琳一起吗？”坐在小餐桌对面的安娜贝拉询问道。

“…….”佩洛丝没有答话，她用餐巾随意地揩了揩手，随即便翻开了放在右手边的一大沓文件。

“根据您的建议，我最近在翻阅财团的文件和历史文件，包括财务报表，阿姨。”

“很好，孩子，有什么收获吗？”

佩洛丝兀自翻着手旁的文件，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我确实了解了许多以前从未了解过的，关于财团和母亲的事，不过，这些事，有时候也让我很困惑。”

听到这里，安娜贝拉轻轻放下了刀叉，眼睛直直地看向了佩洛丝。

“阿姨，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要对古维格提供这么多投资吗？三年来我们的新投资，有接近三分之一都在古维格，而且全部都在雅兰地区，”佩洛丝依旧低着头，一边翻着文件一边说，“这并不寻常，不是吗？”

“雅兰是一片肥美的沃土，是投资的天堂，然而古维格帝国却没有能力做到这些，佩洛丝，”安娜贝拉依旧正视着佩洛丝的眼睛，“你应该知道吧，古维格的贵族们同帝国是不一样的，他们依旧把持着古老的教条，死守着他们的领地，拒绝一切变革。他们只希望能稳稳地吃下自己的那份地租，别无所求。”

“所以古维格的皇帝急切地希望在他能够直接管辖的雅兰引进投资，因此还给我们开出了十分丰厚的条件，对吧？这样的税率和经营特权，”佩洛丝用手敲了敲文件，“我真的很意外。”

“嗯，不过，我记得财团的文档里没有这张表？”安娜贝拉扫了眼佩洛丝手中的文件，眼眸中略微闪出了些讶异的神情。

“当然，因为这份文件从来就不属于财团的文档，”佩洛丝抓起桌上的那一沓文件，扬了扬，“这是我自己总结的信息。”

“很好，佩洛丝，那么，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有，我当然有，”佩洛丝又翻了翻手中的文件，指了指其中的一页，“这些数据也是令我很诧异的事情，帝国和古维格有着众所周知的恶劣关系，帝国的公司极少能有在古维格的投资，而我们竟然可以在这么多项目上形成垄断，别说是远远超越帝国的海外投资，甚至连古维格本地的投资都难望其项背，阿姨，这是为什么？我们凭什么得到古维格这样的优待？看这里，当我们的项目被拉普卡玛自治领的议会否决时，古维格国王竟然发御令强行让项目通过？古维格为什么会对我们这么慷慨？”

“这些数据档案里是没有的。”

“因为这是我用自己收集的数据对比的，”佩洛丝似乎也并没有打算等待安娜贝拉的回答，“显然，古维格王国的这份恩惠，不是免费的，对吧？”

“…….”

“嗯，因此，”佩洛丝依旧没有停顿，而是翻了翻文件，又指向了其中一页，“我想。这些就是费用，是不是？这几年以来，古维格的军事实力突飞猛进，在许多领域出现了令帝国瞠目结舌的技术突破，尤其是他们的魔力熔炉技术，这些应该就是在借用着我母亲的智慧吧？”

提到“母亲”，安娜贝拉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她的脸色依旧平静而温柔。

“告诉我吧，安娜贝拉阿姨，”然而佩洛丝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告诉我，这些都是我母亲的想法吗，她，到底在希望什么？”

安娜贝拉的身体颤动得更加剧烈了，她的手轻轻捏紧，随后又放松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样的平静，甚至，有一些释然。

“我还以为你会晚一些弄明白这些事的，”安娜贝拉的嘴唇稍稍一歪，露出了一丝淡淡地微笑，“毕竟，就在年初，你还在对我说，说你还不想去拥有这份力量，这份由黄金和钻石带来的力量。”

“我早就不需要您再来提醒它的意义了，”佩洛丝的脑中闪回了萝拉和莎伦那冰冷的尸体，又闪回了凯琳在听到自己表露爱意时露出的那复杂而茫然的表情，“现在，请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安娜贝拉用手撑住餐桌，轻轻地站起了身。她望了眼书房中悬挂的巨幅科伦娜画像，眼角静静地泛出了几丝泪光。

“佩洛丝，既然你还记得我提醒过的黄金和钻石的力量，那么，你有想过，如果你拥有了它们，该怎样运用这样的力量吗？”

“我不知道。”

佩洛丝忽然抬起了头，目光与安娜贝拉正面相对。安娜贝拉望着她，眼神渐渐变得有些迷离。

“科…….科伦娜在世的时候，早就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了，佩洛丝，你对帝国怎么看？”

“如果我想要用黄金和钻石的力量，首先需要对付的对象就是帝国，”佩洛丝的声音清澈而纯粹，却仿佛透着如同冰点般的冷静，“这是一个地跨三个大陆，土地面积和人口占了文明世界的三分之一的国家，它太大了，大到撬动它就等于撬动了这个世界。”

“而它又太强，科伦娜非常清楚，如果她的发明为帝国独享，帝国将成为这个世界上无可撼动的强权。”

“这并不是好事，对吗？”

“当然。”

佩洛丝稍稍低了低头，思考了片刻，须臾，她又重新抬起了头。

“我明白了，安娜贝拉阿姨，如果帝国靠着母亲的发明而独享这个世界的权柄，那么它不会有任何的变化，也不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任何的变化，它虽然有着三千年的恢宏传承，但是它太老了，也太旧了，它不会愿意作出任何的改变，除非，它有生存的危机。”

“如果翻阅史书，你可以看到历史上的帝国，不仅面临着外患，也面临着内忧，蛮族的入侵，贵族的叛乱，民众的起义，这些，一次又一次地冲击到了帝国的生存。”

“但现在…….”

“对，现在，一切却戛然而止，帝国的贵族们已经懂得如何去分配在帝国中的权柄，而他们手中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强大到足以应对任何的叛乱苗头。”

“以至于本来民众该拥有的东西，也变成了恩赐，对吧？”佩洛丝看上去又在大脑中闪回着自己的记忆，“难怪罗莎琳德，她……”

“这样的世界并不是我们所期望的，也不是黄金和钻石的正确用法，”安娜贝拉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只是，此刻的微笑显得有些冰冷，“我们必须让帝国有敌人，必须让这些敌人足以与帝国抗衡，所以我们需要古维格王国，需要瓦卢杰联邦，需要这些国家能够同样拥有这个划时代的技术。”

“嗯，”佩洛丝稍微撅了撅嘴唇，“那么，我大概明白了，不过，这样做和同帝国对抗又有什么区别呢？帝国的其它贵族们，还有皇帝，还有密刻奈教廷，它们会同意吗？”

“你拥有可以相信人类的贪婪心，也永远可以相信卡奥斯在创造人类的时候，就为人类的心中埋下了不洁的种子，佩洛丝，帝国总是存在裂痕的，只是我们要思考，是对裂痕使用缝合术，还是扩张术。”

“好，好，我懂了，我懂了。”

佩洛丝连连点着头，面色却愈发凝重，似乎在脑海中正进行着飞速的思考，忽然，她伸出右手，随着一阵白光闪现，又一份文件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这是您早晨给我的，关于这次罢工的处理方案，我想，我们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好。”

“另外就是，后面附上的是我自己的一些看法，也许很幼稚，但是我命令科伦娜财团立即执行。”

“岗位的调整和…….培训计划？”

“是的，安娜贝拉阿姨，既然您说了黄金与钻石的力量，那么，我们的弹药已经有了这么多，可以小小地用一用了吧，”佩洛丝此刻的笑容显得格外甜美，“我们现在就应该动作起来了，首先在三年内增加至少一千个留给女性的技术岗位，入岗前，她们都可以接受为期两年的带薪培训，人选，优先从爱洛依丝的毕业生中选择。”

“明白。”

“还有，”佩洛丝接着说道，“准备一百万奥雷的资金，建立一个专门的机构管理它……嗯，就暂时命名为科伦娜基础资金管理会吧。请您从摩伊拉的人中挑选一些忠诚且可靠的人，这笔资金，首先用于照顾爱洛依丝的开销，务必将高等部改造成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学，然后，请您和艾奇逊校长联系，和他商讨开设新的女子魔法学校的可能性。”

“好。”

“爱洛依丝虽然好，可一个爱洛依丝，还是太少了，”佩洛丝看了眼窗外，感慨地说道，“而且，爱洛依丝的校训和校徽，也该改一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