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和平与平等（上）

“冷静些，伊薇特，可以了，可以了......”

艾莉西娅拼命劝阻着伊薇特，后者正照着倒地在地上呻吟的约翰尼一拳又一拳地挥击着。

约翰尼那张本来还算整洁的脸，被打得面目全非，淤青和红肿遍布，鼻子不住地冒着血，他的嘴里一开始还会骂两句硬话，蹦几句污言秽语，可在每说一句就会挨一记更重的重拳之后，他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艾莉西娅早就吓得魂不守舍，有那么一瞬间她和伊薇特眼神接触的时候，她甚至尖叫了起来。那眼神和平日里自己见到的伊薇特大相径庭，没有了任何的开朗、友爱和热情，只余下了呼之欲出的愤怒与仇恨，宛若熊熊燃烧的地狱烈火。

广场上乱作了一团，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甚至喧宾夺主地吸引了聚集在那几个举牌的贵族夫人周围的人群。

“咻！咻！”巡警的哨声响起，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让几个维持秩序的警察走了进来。

“发生什么了......啊？”

在竞技广场一带工作的警察习惯了各种大场面和突发事件，癫狂的赌徒，不同车队支持者之间的斗殴，酗酒闹事的个别流氓.......但他们从来没见过如今这般场面——

一个女孩骑在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身上，用拳头狠狠地击打着男人的面部，旁边还有一个吓得花容失色的贵族千金打扮的女孩不断劝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二位小姐为什么会来这里？啧，这是哪个人这么不负责，长官不是吩咐了别再让任何一个女人进广场吗？”

“快住手，打架可不是一个淑女该有的行为！”

警察虽然围了上来，一时却也不敢贸然触碰伊薇特，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停手吧伊薇特，警察来了。”

似乎是打够了，又似乎是艾莉西娅这句话终于劝动了伊薇特。她终于放过了这个已经被揍得七荤八素的男人，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和头发，站起身来，顺手用魔力催动被自己扔在一旁的佩剑，让它插进了剑鞘，重新装在了背囊里。

“能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吗？”一个警察拿出了铅笔和记事本，开口问道。

“这家伙想掀我朋友的裙子，摸她的大腿，除此之外他还对我的家乡说了非常不敬的话语。”伊薇特显然余怒未消，语气中也带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这位先生，你也说说发生了什么吧？”

“唔喂哦哇@#$%”躺在地上的约翰尼看上去想说话，然而被打肿的脸令他口齿不清，吐出来的单词根本没人听得懂。

“伤得很重吗？能不能站起来？”

约翰尼的身体在地上滚了滚，扭了扭，勉勉强强地挣扎站了起来。这家伙虽然伤得不轻，但是看起来并没有伤筋动骨。

“你，”警察顺便问了问一个旁观者，“说说怎么回事？”

“我……呃其实我也没具体看清一开始怎么打起来的，总之是这位穿黑衣的小姐突然指责那位先生摸了她的同伴，然后两人就打了起来，最后就这样了。”

“你呢？说说是什么情况？”

“警察大人，实在是这两位小姐欺人太甚！您也知道，今天广场人多，擦碰在所难免，她们这根本就是蓄意报复！”

“哦，大概知道情况了，”问话的警察心情看起来很不好，戏谑般地对被打得满面挂彩的约翰尼说了一句，“兄弟，惹上今天跑来广场的这群疯女人，算你倒霉，可是你也太逊了吧，被个女人打成这样？”

“警察先生！”听到这句话，伊薇特那刚被强压下的怒火“腾”地又冒了起来，“你们帝国的警察就是这么办案的吗？他骚扰我的同伴在先，他先出的手，这些你们都不调查了解？”

“嗨，小姐，我知道，你们这群贵族出身的夫人和大小姐们都对自己的身份很有自信，我也会尊重，”那个警察冷笑了一声，指了指那十几个贵妇，“可我们的工作也是很累的，我也希望你们稍微理解一下我们的工作，不要添这种麻烦，这广场上到处都是不三不四的男人，你们跑到这里不就是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吗？知道赛车场为何不允许女人进入吗？那帮看赛车的人，疯起来我们都怕，你们这群姑娘进去了，谁来保护你们？”

“何等荒谬！”伊薇特气得又攥紧了拳头，“若是有人对我行不轨之事，我自当保护自己，然而贵国的法律难道不会对不轨劣行施以惩戒吗？警察难道不应该确保法律的执行吗？”

“这位雅兰来的小姐，在我们帝国有句谚语，‘永远不要站在一棵朽烂的大树下’，你们若是自己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之中，我们会非常为难的，还有，”这个警察耸了耸肩，“按照帝国的法律，斗殴伤人，这也是违法的，即使一个女人打伤了一个男人，也一样，男女都是平等的嘛。所以，你们几个，还是先随我们，到警察局仔细处理一下好了，也顺便给这位先生疗疗伤。”

“好，去就去！”

“不，不行伊薇特，不能去，”艾莉西娅轻轻拉了拉伊薇特的衣角，轻声耳语着，“如果去了警察局，他们把这件事告知我们父母怎么办，要是知道了，我父亲肯定又要关我禁闭了，而且，你的母亲，也会很生气的吧......”

这句话点醒了被愤怒一度冲垮了思维能力的伊薇特。她本应很清楚的，艾莉西娅的父亲弗格森侯爵，是一个溺爱女儿却思想保守刻板的人。若是此事被他知道，等待艾莉西娅的至少是一整个寒假的紧闭，自己绝对不能把她置于这样的困境之中。

她刚想开口要求警察只带自己和那个臭男人两人一同去警局对质即可，可转念一想却发现即使是这样也绝不可行。自己那个多疑而长舌的母亲若是知道此事，笃定会让此事的始末传到弗格森家的耳朵里，更何况还有眼见两人飞行离开的那几个仆人的人证，艾莉西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脱开干系。

“不，警察先生，还是在这里解决好了，我想这并不是一件需要劳驾去警察局的事。”努力让自己内心的怒火冷静下来，伊薇特用尽可能温驯的话提出了请求。

“也可以，如果你们可以达成和解的话，”警察不紧不慢地说着，“喂，这位兄弟，你愿不愿和这位小姐和解啊？”

“唔，嗷，一...奥...雷的医...医药费，还有，脸——”用肿胀的脸好不容易咬出了几个勉强能辨识清楚的单词，约翰尼挑逗般地伸出了手，做了个“捏”的手势。

“你是说，要赔偿一奥雷的医药费，再加上让这位小姐允许你捏她的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几个警察笑得前仰后合，“这位兄弟要的赔偿很奇特嘛，难怪会被人打肿脸！”

“咔......咔......”伊薇特咬着牙，又攥紧了拳头，攥得骨节“咔咔”直响。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希望自己和佩洛丝那样掌握了Ω类魔法，那样她一定会当场释放把这几个人全部炸上天。

“好了，对方提出了和解条件，”那个问话的警察笑够了，定了定神，勉力压住笑摆出股认真的表情，“赔偿一个奥雷作为医药费，然后让他捏一下脸，放心，我们会看着不允许他下手太重的。”

“这叫执法？”伊薇特真的有种把这几个人全放倒后带着艾莉西娅一走了之的冲动，然而如果身为大使之女的她这么做，接下来可能就是一场外交风波了，被连累其中的艾莉西娅处境会更加尴尬。

正当她思索着如何应对当下的局面的时候，人群忽然出现了一片骚动，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呼喊声和哨声，一个中年女性和蔼而坚毅的声音在伊薇特的耳旁响起。

“你们这些男人，这样为难两位小姐，难道不羞愧吗？尤其是你们几个，帝国的警察，你们就是这样维持秩序的？你们的这些行为，我一定会和我的丈夫一同举报给克兰场，到时候你们就向克兰场来的上级解释你们的渎职行为吧！”

只见之前举牌的那十几位贵妇，大概是看到了这边所发生的骚乱的缘故，因而放下了手中的纸牌，闯过警察的封锁线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看起来约在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她的身体略显富态，穿着一袭黑白相间的长裙，长裙做工精巧，用料考究，只是风格略显朴素庄重，恰好是为她这个年岁的人量身打造。她的脸上妆容精致素雅，看不出什么皱纹，一头红褐色的卷发被梳成了工整的发髻，散发着一股中年贵妇独有的成熟富态。她的眼眸是褐色的，略带一丝微红，眼神中透出的是一股老成持重而坚毅的目光。

“这......夫人，是这位小姐有错在先，把这个先生打成这样。”

“有错在先？有错在先那也该是依法处置，法律上有让一个男人捏一个女孩的脸这条吗？”

“没......没有.......”刚才还神情轻松戏谑的几个警察此番却仿佛撞上了天敌，他们一个个支吾着，看上去心理在盘算着下一步怎么办为好。

“我看这位先生的伤势，最多四舍客勒就够治好，我给翻一倍，赔他一个第纳尔，警察先生，你觉得这样足够了吗？”妇人的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然而眼神却变得更凛然了。

“啊......啊对对，就这样，听到了没，赔他一个第纳尔，这事就算了了，你们快些离开，知道吗？”

“哼，可以。”伊薇特含着怒气地把手伸向了钱包，未及打开，妇人却做了个手势阻止了她，从自己兜里摸出了一枚俗称“第纳尔”的八舍客勒金币，放在了约翰尼的手上。

“拿去治伤吧，快走，懂吗？”

约翰尼接过钱，看上去还想说些什么，然而他刚看到妇人的眼神，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转身撇开人群，溜之大吉。

“呵，挨顿打赚四个舍客勒，男人出卖身体赚钱还是挺容易的嘛。”

一旁一个年轻一些的妇人，望着那个魁梧却狼狈的身影，尖厉地嘲讽着，激起了同行的妇女们一通大笑，就连刚才还怒火盈身的伊薇特，也和破涕为笑的艾莉西娅一同笑了起来。

围观者也发出了一阵哄笑，不过笑声中不免夹杂着些尴尬的气息。

“很高兴认识你，勇敢的孩子。听你的口音，是雅兰人吧，那可是一个繁荣的地方呢。”未待哄笑声散尽，那个中年妇人便大步走了过来，握住了伊薇特的手。

“谢谢，非常荣幸能得到帝国的贵族对我家乡的赞誉，我叫伊薇特•索尔贝格，这位是我的挚友与同伴，艾莉西娅•弗格森，可否请问夫人您的尊姓大名？”伊薇特的心情平复了下来，恢复了她往日里那英俊而从容的仪态。

“埃米林•福西特，姓不尊名不大，倒看起来是个未尽妻责的妻子。”

“不，夫人，您真的，非常有勇气，也非常老成，我还是太过年轻冲动，才会.......”想着自己刚才差点让艾莉西娅陷入的窘境，伊薇特不由得惭愧地低下了头。

“抬起头来，伊薇特，你的勇敢值得你自豪，经验是可以积累的，”福西特夫人轻轻扶了扶伊薇特的肩膀，“如果我这个有些衰老的大脑还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爱伊洛斯女子学院目前的学生会长吧，很了不起，看得出你平日里学习和锻炼都很勤奋，无愧是曾经令那个科伦娜也重视的学生啊！”

“夫人，您，也认识科伦娜老师？”

“当然认识，她是吾辈楷模，只可惜——”福西特夫人的眼神里显得有些落寞，“她这个高傲孤僻的天才，大概是不会记得我这个小人物吧，哎，如果我们要是，能争取到她的支持.......”

“抱歉，请允许我多询问一些事情，请问你们看起来，是一个组织？我不想隐瞒，我之所以急着偕同伴一同走进广场，就是看到了您们的身姿，想进来了解清楚更多的情况。”

“果然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福西特夫人的眼睛里突然闪出了光，一把握住了伊薇特的手，“我们是一个名叫‘和平与平等’的团体，我们谨怀对卡奥斯的虔敬，希望能用我们的努力，以和平的方式，争取我们女人也能拥有和男人平等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