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压抑的心灵
从熟睡中醒来,佩洛丝徐徐地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熟悉的面庞与双眸。
凯琳正坐在床边的一张小凳上,默默地注视着佩洛丝,两人目光一对,她似乎就像是本能似地红着脸把头侧到了一边去。
“大小姐,您醒了?”
这模样,太可爱了。佩洛丝在心里这么想着,忍不住动了点坏心思,想稍稍捉弄她一下。
“凯琳,只有刚恋爱的情侣,才会在对话的时候红着脸把头偏过去哦~~”
凯琳的脸顿时变得更红了,她语无伦次,支吾着把目光重新定格在了佩洛丝的身上。
那激荡着的心声完全掩藏不住,佩洛丝悄悄聆听着,露出了越来越甜美而欣慰的笑容。
“果然,凯琳也不过是一直压抑着自己嘛~~”
自从在《海拉法典》的研究上取得了突破以来,佩洛丝也渐渐变得大胆了一些。她不再刻意隐瞒自己的心意,而是愈来愈多地把自己的爱流露出来。
这样做会令凯琳的内心纠结,可能会令她因为心境焦灼而加重病情,但在有了从《海拉法典》中探寻到的魔法后,佩洛丝觉得自己该是慢慢迈出步伐的时候了。
况且,不久前发生的那些事,也说明一味地隐匿自己的心意并不见得对凯琳是好事,毕竟——
凯琳其实也喜欢着自己,她的心声之中总是不住地流露着情窦初开的冲动。尤其是在注视着彼此,拥抱着彼此的时候,这样的心声就愈发强烈。
“我们都渴求着彼此的身体,对,我们不仅仅是在精神上吸引着彼此,在身体上也是,”佩洛丝的表情风平浪静,内心中却是心潮澎湃,“我们终归是一样的呢,凯琳,我拥有你,你也拥有着我。”
爱欲与人性终归是无法隐藏,也无法欺瞒的。即使是自己不动心意,凯琳若是也爱慕着自己,依旧会在自己的心中意识到,也依旧会因此陷入纠结的痛苦与迷惘。
一想到凯琳那虔诚的信仰与内心中难以压抑的真情间产生的冲撞,会令那颗孱弱的心承受多大的重压,佩洛丝就感觉自己的心口仿佛也疼痛了起来。
但现在并不是哀叹的时候,也不是退缩的时候,既然凯琳的痛苦无法避免,那么自己不如干脆振作一些,至少这样,能加快自己同时间赛跑的步伐。
“啊,我真该庆幸,庆幸自己意识到这点的时间不算晚,能够痛快地把自己的内心说出来,真是太好了。”
总之,昨晚算是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佩洛丝用力地伸了伸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
“凯琳,现在是几点钟了?”
“上午十一点,大小姐。”
“十一点了啊,这么说,汉弗莱医生今天已经来过了?”
“嗯,九点钟到的,我希望您多休息一会,所以没有惊扰您……”
“啾。”
刚起身,佩洛丝就搂住了凯琳的脖颈,给了她的脸颊一个轻柔而孩子气的吻。
“真是谢谢了,凯琳,永远是这样地关心我,不过,以后没必要如此谨慎哦,只要你醒了,一定把我叫起来,可以吗?”
“可是,您需要休息......”
“睡了一整晚,休息得都有些过量了,浪费了几个小时的和你相处的时间,我很心疼呢。”
佩洛丝半开玩笑地说道。
今天是周一,本来并不是一个休息日,按照爱洛依丝的校规,缺席是需要特别告假的。当然,佩洛丝从来不理会这样的规定,凡是凯琳病发的日子她一定会随凯琳一起缺席,这在爱洛依丝几乎已经尽人皆知了。
从床上起身,顺手轻轻一指,用魔法拉开了窗帘,午前的阳光从宽敞的窗扉中直射而入,明亮而温暖,充满了生机。
“真是个好天气,”佩洛丝赞许地点了点头,“凯琳,汉佛莱医生今天看诊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嗯,他说,我恢复得很好,比他预想得还要更乐观,今天可以做一些简单的活动,明天就可以正常上课了,请大小姐放心!”
“好啊,这样就好,不过明天就复学是不是有些仓促了呢?还是多休息一天吧,凯琳?”
“唔…..感谢大小姐的好意……”凯琳的心中稍稍有些动摇,她非常盼望着能早日回到学校,但更希望自己所最珍视的大小姐能多一天在家中休憩的余裕。
“那,大小姐,您,明天也会休息吗?”
“抱歉,凯琳,我需要忙的事情还是很多呢,”佩洛丝苦笑着说道,“一起去沐浴吧,凯琳,至少今天这个下午,我想把我的时间留给你......”
佩洛丝的心中本是无比企盼着能同凯琳在一起玩乐的时光,她也本应有这个余裕去享受属于自己这个年龄的无邪与快乐,然而,她的内心非常清楚,自己不可能拥有这些。
凯琳等待着自己去拯救,母亲留下的果实也等待着自己去接手,她能做的,只能是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追上母亲的背影。
“话说回来,你的脸色看起来还是有些灰暗呢,是还在担心罗莎琳德吗?”
“唔,是的,她......”
“让我猜猜,她今天早晨留下了一张字条或者一封信件,然后就一个人悄悄离开了,对吗?”
“对的,大小姐......您怎么知道?”
“我虽然并不怎么了解她,”佩洛丝的语气稍稍变得凝重了一些,“但是我能感受到她的心声,感知到她的性格。她是在天空中翱翔的鹰,蒙难落地之时,我可以救援她,但她永远不会安于安逸的生活,她的伤只要稍稍好转,就会重新展翅飞向天际的。”
“您说得太对了,大小姐!”凯琳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惊叹,“确实是这样,她留下的信里,也差不多是这样表达的......”
“她的信,现在在哪?”
“在这,”凯琳连忙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到了佩洛丝手中,“这是负责收拾房间的女仆一大早在客房的书桌上发现的......”
“很好。”佩洛丝打开信件,细心地阅读着。
“致我的同学,佩洛丝·科普兰,
感谢您对我和我的母亲提供的无私帮助,是您拯救我们离开的险地,我可以以我的名向您起誓,我绝对不会忘记您给予我的这份恩情。
然而,我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的幸运,也就仅限于此了。我很清楚,我是因为什么,才能有资格获得您的恩惠的。科普兰小姐,不知您是否想过,若是我的姓并不是这个属于侯爵家族的卢瑞亚,我的人生也没有好运到有机会于爱洛依丝就读,我就如同我那些同志伙伴一样,生在巴希勒区或者塔希尔区这样的地方,我有机会高攀上您的垂青吗?又会有这样的幸运,蒙您的亲手援救吗?
请原谅我失礼的离开,虽然很希望能与您郑重地道别,但实在是有太多太要紧的事需要我去参与。请以您的眼见证,我绝不会挥霍这具蒙您拯救的身躯,就像您冒着风险拯救了我一样,我定会怀抱着更强大的决心,去拯救我的同志,我的伙伴。
我们终究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也许我企盼的未来并不会令你欣喜,但,我依旧希望祝愿,祝愿身为同学的彼此,都能紧握住自己的命运。
另,万分感谢您对我母亲的照顾。昨天您在拯救她的时候,遭遇了一些波折,是吗?请您千万不必为了手上的血而自责,那个死在我母亲眼前的管家,是卢瑞亚侯爵身边为虎作伥的左膀右臂,若是在这张纸上记载下他的劣行,恐怕足以将纸背用尽。相信我,这样的血并不值得任何同情。
此外,若是您听闻过‘南方的货物’一词,请万千留意。
罗莎琳德·卢瑞娅丝,敬启”
握住信笺,细细阅读,佩洛丝的双手乃至身体都逐渐地颤抖了起来。
“你果然就如同翱翔天际的鹰,自由而勇敢,”佩洛丝徐徐叹了口气,轻轻感慨着,“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些什么,我也以我的名向你起誓,我定会做到我所能行的一切。”
“如果我,我能帮到罗莎琳德的话,该多好啊.....”
凯琳一边梳理着佩洛丝的那一头秀发,一边用抑制不住的目光随着大小姐一道阅读着罗莎琳德的信笺。
她的内心充盈着两难的思绪。她固然希望罗莎琳德能得到更多的帮助,而不是孤身去犯险,却也不忍再看到大小姐的辛劳。
自己生来好像就注定一事无成,没有能力帮助任何人,只能拖累那些爱着自己的人,无论是自己的母亲、父亲、祖父,还是自己本应服侍的主人......
“又在胡思乱想了吗,凯琳?”佩洛丝那稍稍带着点怒火的声线打断了混乱的思绪。凯琳这才突然发现,自己手上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对......对不起大小姐,我又失职了......”
“抬起头来,”佩洛丝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抬头仰视着比自己稍高的凯琳,伸出了右手,轻轻托举着她的下巴,“实话实说吧凯琳,我不希望你再这么妄自菲薄了。贬低我所喜爱的人,难道不是在贬低我吗?需要我再向你说一遍,你是多么地卓越,多么地美好,多么地值得我来爱吗?”
“是......大小姐,我一定注意......”
“自信一些,或者说霸道一些,凯琳,”佩洛丝又徐徐地坐回了椅子上,郑重而严肃的目光凝视着梳妆镜上映射出的凯琳的面容,“你应该对自己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心安理得,你不是很信仰卡奥斯吗?就把我,把这个家,都视为卡奥斯赐给你的所有物好了。你并没有亏欠任何人,凯琳,你所得到的,都是我希望你能拥有的。”
咬紧嘴唇,一语不发,凯琳循规蹈矩地重复着梳理的动作。
“哎,可怜的凯琳,”佩洛丝的脸上挂着苦涩的笑容,藏在心底中的思绪暗流涌动,“你知道吗?其实我恨不得你能变得更加贪婪,更加恶毒,恨不得你就像童话、戏剧和小说里的魔女那样,攫取了我的心,只为占有我的一切。如果可能的话,我宁愿把我的全部都给你哦,凯琳。”
孩子气的誓言,却并不那么孩子气,毕竟它出自佩洛丝之口。这个女孩在对约定与誓言的坚持上,比她那顽固执拗的母亲还要固执千倍万倍,即使是单方面许下的誓言,她也从来会坚持到底。
“我怎么可能还敢......还敢去索要更多呢?”此刻的凯琳,只敢在心中这样思索。也许是太过焦灼的心绪遮蔽了她的记忆与思考,她竟然忘记了,自己此刻翻涌着的思绪,早就源源不断地通过心声传递到了佩洛丝的脑海之中了。
不过,或许,这样谦卑的心声,即使是被大小姐知道了,也无所谓吧?事后,当凯琳回想起自己的失误时,她的心中是这样思考的。
“这些可恶的老爷们,魔鬼的后代,他们做的事会有报应的,会有报应的!”
在这个喧闹的工作日,帝都的街道显得格外地沸腾。巴希尔区、苏坦贝里区、欧申赛德区......这些往昔机械轰鸣的繁华工业区,如今却不见了机械的轰鸣,取而代之的,是街道上的人山人海。
在巴希尔区,景象格外盛况空前。在街道上的人潮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皮肤或黝黑或蜡黄,身材或高大或瘦小——都是些衣衫褴褛却步履健硕激昂的工人们。他们行进在大街上,个个挥舞着拳头,口中大声高呼着口号。
“我们的姐妹无罪!”
“我们的女儿无罪!”
“我们的妻子无罪!”
“大家看见了吧,看见了吧!”在路旁一个稍稍空旷的空地之中,一个生产高大,体格壮硕的壮年男性工人正站在一个由木箱堆成的“演讲台”上,声嘶力竭地呐喊着。他的手中攥着一台显得又大又重的瀚瓷扩音仪,这扩音仪也不知是多久前购置的造物,外壳破烂而布满了油污与煤灰,但看上去依旧显得结实耐用,声音也洪亮无比,只是总是时不时会发出些刺耳的杂音。
“纺织业协会的人渣们,和它们那些穿着警服的爪牙们,昨天,他们是怎么对付我们的姐妹、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妻子的,大家,看见了吧!”
“看见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怒吼,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要回自己的工资,有罪吗?”
“没有!”
“向克扣工资的老爷们讨说法,有罪吗?”
“没有!”
“谁有罪?”
“那些杀人的人,那些抓人的人!”
“走!”那个壮年男性狠狠地挥了挥手,“我们这次不去工厂门口了,这帮恶魔看不到!这次我们要去竞技广场,去他们享乐的地方,让他们好好看看,要他们给我们个说法!”
“惩办杀人凶手!”
“释放无辜者!”
“还我工资!”
“八小时,不能再多!”
人群怒吼着前行,如同一道滔天洪流般,缓慢而势不可挡地向着竞技广场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