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春雷（四）

“瓦卢杰的勇士们！高贵的元老们！在战场上光耀诸位的家徽的时候到了！让我们举起魔杖，用卡奥斯赐予我们的力量替陛下开拓疆土，惩罚背弃了《圣典》之道的帝国人吧！”

莱迪斯城外，路德维希司令挥舞着魔杖，兴奋地大喊着。魔杖上镶嵌的铂金与钻石在阳光下，闪耀着炫目瑰丽的光彩。

路德维希司令的年纪并不算大，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他身材纤瘦，金发碧眼，皮肤白净，鼻梁上还架着副眼镜，比起一个出生入死的将军，倒更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学者。

只是，如果哪个敌人真的认为如此，那么在战场上，一定会吃上大苦头。

路德维希司令是瓦卢杰王国最显赫的贵族之一——路德维希公爵的第三子，也是这个年迈的老公爵的子孙中最优秀的一个，早在青年时代就在战场上崭露头角，素有“黑将军”之称。这个绰号的由来并非源于他那一身黑色的军官服，而是源于他在巫术方面的精进，以及在战场上的心狠手辣。哪怕是在瓦卢杰王国内部，这位“黑将军”狠辣而无底线的作风也受到了不少争议——为了应对土著的暴动，路德维希司令不惜将土著聚落整村整村地夷为平地，将幸存者押进种植园劳作；他甚至对于国王陛下的瓦卢杰子民也毫无仁慈，面对王都亚恩的平民暴动，这位“黑将军”毫无顾虑地违背约定俗成的古老规定，对平民使用毁灭性魔法，仅仅他本人亲手造成的伤亡就有上千人之多。

不过，尽管如此，路德维希司令在贵族社交圈中的名声却相当不错，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总是彬彬有礼，谦逊而和善，还因为他对贵族和骑士出身的战俘总是宽容大度，甚至从来不会为难那些有幸得到了某个贵族荫庇的平民。在瓦卢杰，他的声名被作为“贵族精神”的代表而传扬着，提起他，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都总是会致以敬意，有些瓦卢杰的贵妇甚至会将这位值得尊敬的绅士与卓越的将军，视作自己梦中情人的模样。

如今的路德维希司令，更是春风得意。他被派驻到了瓦卢杰王国最大最重要的海外领地比拉德，担负着驻军总司令的重任。他可以指挥的整编兵团足足有六个之多，三万余精锐正在他的命令下严阵以待。此次进攻莱迪斯城，路德维希司令调动了足足三个兵团，亲自带队，势在必得。几天前那场漂亮的伏击战，更是令他确信了一点——帝国在钻石海岸的驻军，人数虽不少，可多数是是乌合之众。如今的莱迪斯城里只有一个混了大半乌合之众的帝国兵团和另一个已经被自己打得七零八落的残阵兵团防守，在自己的凌厉攻势下，胜利可谓是唾手可得。

“魔导炮，准备蓄能！”

数尊造型诡异的巨大物件，在魔力的牵引下，缓缓地被拖上前来。传统上，“炮”是指那些早在古典时代便被广泛应用，形状像一个又长又粗的铁管，以魔法为动力，推动装满了冲完能的煤精瀚瓷石粉末的弹丸飞向地方的铁家伙。蓄满了魔力的煤精瀚瓷石有在燃烧后会发生剧烈爆炸的特性，这种武器便是利用这种特性，使得低等级的魔法师也能发挥出自己的有限作用来。

然而如今的这些被称作“魔导炮”的物件，与其说是炮，莫不如说是一个可以移动的祭坛。它的形状非常特别，活像一个刻满了符咒的大石饼。

魔导炮是第二次魔法革命时代的产物。那个名叫科伦娜的女人划时代的发明，不仅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新的动力与财富，也带来了新的死亡。魔法熔炉不仅可以驱动工厂和引擎，也可以驱动这个名为“魔导炮”的新型武器。这种武器的原理是将魔法熔炉与既定的魔法阵术式结合，在需要使用的时候不需要漫长的吟唱与构建工作，而是仅仅充满魔力便可蓄势待发。更可贵的是，这一发明解放了魔法师的身体，让他们可以通过预先充能好的魔法熔炉为魔法的威力提供加成，而不是在战场上穷尽自己的魔力以求释放出一个大威力的Ω魔法。此外，魔导炮也使得魔法师之间的战斗形式出现了深刻的转变，比起古典时代那种颇具贵族精神的魔法师单人决斗，如今的战争已经成为了集体的力量。有些巨型的魔导炮可以承受宏量的魔力，这使得使用它需要不止一个Ω魔法师的魔力的灌注。自然，它所释放出来的魔法的威力，也绝非由单人释放的魔法可比拟。

显然，魔导炮也存在缺点。它过于笨重和脆弱——越是威力巨大的魔导炮越是如此。所以，魔导炮只能被设置在空舰、城市、固定的要塞之中，仓促的野战极其不适合它的发挥，但如果有一片平坦安稳的阵地，那么魔导炮很快就能让敌人们明白毁灭的到来。

“预备，发射！”

“滋......轰！”

霎时间，瓦卢杰军队的阵地上仿佛奏响了一片魔法的交响乐，风声、烈焰声、雷鸣声、霜冻声、爆炸声纷纷响了起来，混在了一处。如山般宏大的冰球、如巨龙吐息般炽烈的烈焰、仿佛能席卷天地的狂风、震撼山野的霹雳.......各式各样的宏大Ω魔法齐刷刷地朝着莱迪斯城砸了过去，那强大的爆炸声直震得地面微微颤抖。

“轰隆！！！”

莱迪斯城在这样的猛烈轰击下颤抖着，笼罩着全城的城防魔法盾勉强抵御住了这一次轰击，然而它已经摇摇欲坠，或许在下一次的攻击中就将彻底崩溃。

“准备，准备，下一轮，下一轮！”

望见这样的场面，路德维希司令心花怒放，手舞足蹈。在刚才的那一轮轰击中，他亲手操控了一门魔导炮，利用自己精湛的巫术，一枚像屋子般巨大的黑色|魔弹狠狠地砸在了莱迪斯城的护盾之上，直接将它炸出了一小道裂痕。爆炸产生的冲击力顺着裂痕鱼贯而入，将莱迪斯城的城墙震塌了一角。

“诸位，等攻入莱迪斯城以后，都记着约束好手下的士兵，他们对平民和土著怎么做不用管，但对骑士必须客气点，对贵族的家眷和财产更不许碰一根汗毛，听到了没有？要是让我发现，有谁胆敢伤了贵族的家眷，让我们陛下的颜面蒙尘，一概军法处置！”

“明白！”

“另外，要是哪个帝国贵族主动放下武器投降，必须视若上宾，听到了吗？”

“好，我们不会辱没了贵族的声誉的！”

“那就好，继续给我轰击！”

莱迪斯城内此刻的情形，只可用“山穷水尽”来形容了。

在位于城市中心的教堂里，军团长布恩正连同其它几位Ω魔法师一道，全力为地面上的一个巨大的魔法阵补充着魔力，就连身上还带着伤的林帕尼军团长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全力运算着，贡献着自己的魔力。在冰魔法的作用下，屋子内十分凉爽，暑热全无，可所有人都汗流浃背，布恩的鬓角还赫然滚落了豆大的汗珠。

他焦急地望向一旁那个教士打扮的人，顾不得礼节就开口发问了。

“魔法盾的情况怎么样？还能维持多久？”

“军团长，按照现在这个局面，最迟到明天......甚至是今夜就会支撑不住了......”

“哎，帝都方面，能不能有什么好办法吗？援军......援军能不能快点？”

“援军要是不来，咱们就准备好巷战，和瓦卢杰人拼了！他们别想抓我俘虏，堂堂帝国贵族，没有当俘虏的说法！”林帕尼青筋暴起，怒火冲天地咆哮着。

“林帕尼军团长，冷静些，小心伤口裂开了！”布恩军团长一面摇着头，一面愁眉苦脸地叹息着，“等吧，报告已经向帝都发出去了，看帝国政府会如何命令吧！”

“唉！唉！唉！”

在雷雨笼罩下的帝都，朗斯代尔执政官同样坐立不安。他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踱着方步，皱着眉头，时而眺望着窗外的雨幕，时而紧盯着房间内的地毯。在闪电的映射下，朗斯代尔的脸色苍白得不似人色，看起来，这个可怜人因为某种烦心事，已经一筹莫展，焦头烂额了。

“报告执政官阁下，海军部部长到！”侍卫在门口喊着。

未等话音落下，朗斯代尔一个箭步便朝门口冲去，正巧门外那人也大踏步地往里面走，差点令两人极不体面地撞个满怀。

“把莱迪斯放弃吧！救不了他们了！”海军部部长卡文迪许完全失了一切礼节，刚踏进门就铺天盖地地大喊着。

“部长先生，先冷静，喝杯茶再说吧！”朗斯代尔此时反倒显得冷静了不少，他对侍从使了个眼色，后者马上端着茶具走了出去。

“哎，米尔纳这混蛋，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卡文迪许气得狠狠地锤着桌子，“咚”地一声，吓得朗斯代尔本能地往后欠了欠身。

还未等朗斯代尔答话，卡文迪许就暴怒地接下了自己的话茬：“我三番五次地强调过，不要去管内陆，集中兵力到代蒙顿港，等我的舰队一到，马上就能把那帮瓦卢杰人轰成碎渣！可他呢？他把全部兵力分散在从珀兰利矿区到代蒙顿沿线几百哩的战线上，结果会是什么？结果就会是像现在这样，被人各个击破！他还有脸发消息来说要我的舰队快点？要是他两个星期就能把钻石海岸丢了，我也不管他如何了，直接对着代蒙顿就轰，看我不把这饭桶轰上天！想立功，去卡奥斯那里立功吧！”

“卡文迪许公爵，权且息怒！”朗斯代尔冷静了一下头脑，说，“我们还是讨论一下，莱迪斯城该怎么办吧，今天他们刚发来消息。”

“莱迪斯城被围攻了多久了？”

“今天是第二天了。”

“明天，他们大概就要撑不住了吧。据我所知，围攻莱迪斯城的瓦卢杰军队有三个军团，而且都是贵族子弟组成的精锐。若是林帕尼的第一军团能完整地进驻莱迪斯城，或许还能支撑少少，可第一军团已经几乎溃不成军，仅仅靠布恩的军团，获胜的可能性是零！”

“虽然数量上居于劣势，但我们的魔法师更加卓越，是不是有可能......”

“没可能了，执政官阁下！”卡文迪许公爵敲了敲桌子，奚落地说，“就算算上林帕尼的残兵，八比一的数量劣势，这是不可能弥补的差距。”

“还有别的办法吗？比如说，寻找科伦娜财团的帮助？他们在钻石海岸也算是有多年的经营了，也许.......会有什么别的逆转局面的方法......”

仿佛是在嘲笑这句话似的，天空中突然闪起了一道明亮的闪电，瞬间照得亮如白昼。震耳欲聋的霹雳声紧随其后，连厚重的楼板都仿佛在微微颤抖。

霹雳声刚落，朗斯代尔就响起了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可能了！”

“阁下是指？”

“执政官阁下，你该不会忘了吧，那个魔女已经去世三年了！”

“这......这个.......是，是。”

“那个魔女若是还在世，我绝对信她在这局面里会弄出什么我们想不到的办法来，她是个魔女，却也是个无所不能的魔女。可如今，她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个头脑里的智慧，也随着她的葬礼一起落到火狱去了。如今我们能期望什么？是期望她那个冰雕出来的情妇，还是期望她那个还不到十三岁的女儿？科伦娜财团这次一定会袖手旁观，我们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比较好。”

“这不太可能吧，卡文迪许部长，科伦娜财团这次可一口气吃下了两百万奥雷的战争债券，还有钻石海岸矿山的特许经营权，这么多的利益寄托在这场战争里，他们会允许失败这件事发生吗？”

“他们当然不会允许，因为他们知道帝国一定会获胜，”卡文迪许公爵冷笑了一声，“我们调去的援军是瓦卢杰驻军的五倍，调去的舰队比瓦卢杰全国的舰队还要强大，这样的力量，瓦卢杰岂敢不低头？”

“那他们......”

“但战争获胜，不等于战役获胜，执政官阁下。帝国最终的胜利毫无疑问，但是在此之前，我们完全可能丢掉莱迪斯，丢掉珀兰利，甚至丢掉代蒙顿和整个钻石海岸，并让瓦卢杰在谈判桌里占到一个十分有便宜的位置，明白吗？而这些事，我们需要担心，科伦娜财团可绝对不需要！何况，我早有耳闻，科伦娜财团早在战争开始之前就已经在公债市场上兴风作浪，做着看空的准备，对于莱迪斯之战的结果，恐怕他们早就有所预料吧！”

“唉，难道说，只有投降了吗？”

朗斯代尔执政官长叹着，表情却是如释重负，好似他早已被折磨许久，如今终于可以放下一件烦心事般。

“投降吧，到时候，我用大炮把他们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