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官僚之高效

一早起来，比勒尔市长的心情就坏到了极点。

今天是1月17日，历法上的祭神日，整个伊文世界最为盛大的节日。在这一天，伊文世界几乎每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从极东的云仙洋畔，到极西的新灵克宾大陆上新开发的居民点——不分民族、不分国家、不分文化，都会以各具特色的形式举办风格迥异的庆典活动，感谢、赞美卡奥斯的全能与伟大。因为就是在这一天，卡奥斯将魔法赐予了祂那在洪荒的旷野中挣扎求生的子民，并订立十条诫命的契约，文明的光芒，从此驱散了蛮荒的黑暗。

在帝都奥古斯堡，这个节日还有另一重的含义：九百一十二年前，伟大的奥古斯大帝正是在祭神日这天正式将帝国的的首都迁至此处，将其命名为“奥古斯堡”，同时定历法为“新元元年”。尽管奥古斯堡在此之前便已经是帝国最为繁荣的商业中心，但是以承接大帝的荣耀而自傲的市民们还是将这一天视为了奥古斯堡的建城日。双重的意义，使得这里的祭神日相较其它地方格外的不同寻常。街上早在几天前便已遍布华丽招展的彩旗，高达40呎的巨大木质三角立在了旧城区中心的利奥广场之上；坐落在羽洛海峡入口处的帝王岛上的那尊高达305呎的奥古斯大帝像，以及坐落在旧城区西侧的救世山上的高125呎的神使雕像，也都被修葺一新，为神圣的仪式作着准备。

然而在这样一个好日子伴随着清晨的阳光开始的时候，比勒尔市长却是闷闷不乐，心情比北海的暴风雪还要阴郁，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是因为那条他最珍爱的海姆斯皮带已经太紧，勒得他日渐发福的贵体有些难受？是因为有那么几个不守规矩的贵族女士号召在祭神日这天包围皇家竞技场，抗议禁止女性入场观看比赛的规定？还是他已经预感到，为了增加军费开支，今年这个财年帝都获得的财政部拨款会减少三十六万三千零九十五奥雷零九舍客勒？或者，有时候，心情不好就是心情不好，不需要什么理由。

况且，祭神日对市长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日子，各式各样的行程，得从早晨跑到深夜，等忙完这一整天后，不等好好休息一番，就又得去组织节日之后的清洁工作了。如果这些还不够烦人，那么现在，他还得立即临时增加行程，去市政厅聆听那个从克兰场来的该死的西沃德警察厅长的紧急报告。

“宾迪亚！”头一个感受到老市长的雷霆之怒的就是市长家可怜的仆人们。这个叫宾迪亚的倒霉女孩赶紧小心翼翼地为比勒尔市长披上他那紫色的长袍，即使她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换来的却只是这样一句话

“你是打算从丝线开始织好衣服了才给我穿上吗？”比勒尔市长这句话说得慢声慢气，可怜的宾迪亚却已经吓得体弱筛糠，黝黑的脸庞上没有了一丝血色。

“去，照规矩办吧。”比勒尔随手挥了挥，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仆把几乎要瘫倒在地的宾迪亚架了出去。

“照规矩办。”

“照规矩办。”

“亲爱的朋友，照规矩办吧。”

从沐浴到更衣再到就餐，比勒尔家男男女女的仆人们不知有多少个在“照规矩办”的吩咐下被拖了出去，不过幸好，他们还是任劳任怨地在最快的时间内完成了任务。比勒尔市长扶着手杖，前呼后拥地坐上了市政厅的那辆加长了两倍的豪华轿车。他的脸鼓得像头受怒的老公牛，但话又说回来，那些经常听下属汇报的帝国官员们经常在聆听汇报之前设法让自己的心情变得格外糟糕，这样才好以规章、陛下或者卡奥斯的名义，让那个来汇报的可怜人感受一下，什么才叫做职阶带来的威严。

正因为深谙这一传统，因此在小心翼翼地整理好了自己的制服和金光闪闪的警徽后，西沃德警察总监在踏进市政厅之前深吸了一口气，预备着面对雷霆之怒。只是，当他看到市政厅里那头像是在斗牛场上被斗牛士戏耍了般怒气冲天的“老公牛”时，还是不免吃了一惊。

“西沃德厅长，很勤快嘛，在属于卡奥斯的日子里还真兢兢业业的汇报工作！”比勒尔市长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他那矮胖的身躯震得椅子摇摇欲坠，水晶吊灯的光线射在他那光滑的秃顶上，晃得西沃德两眼昏花。比勒尔市长说话时习惯眯起他那绿豆一般的小眼睛，硕大的鹰钩鼻子随着肥硕的大脑袋晃动，语气里透着股造作的温柔意味，令人头皮发麻。

“那个，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市长了，我这次......”

“说重点，这里不是帝国歌剧院！”

“诶，是，是，是这样的，前天，我们有个警察，在赤塔城区殉职......”

“嗯。”比勒尔市长表面皮笑肉不笑，内心里却恨不得马上跳出来用镶嵌着铂金和钻石的魔杖狠狠地照着西沃德的脑门上来上一锤。死了个小警察，写个报告就得了，还特地煞有介事的在祭神日这天的早晨来当面紧急汇报？知不知道他马上就得动身去帝王岛上的奥古斯大帝像前参加连陛下和八大公爵都要莅临的奥古斯堡建城纪念日仪式？

“厅长阁下！”比勒尔抽出插在手杖中的魔杖，在手上把玩着，“阁下是不是需要去复习一遍章程了？这种事情，给书面报告就好。”

“不，市长大人......”高大魁梧的西沃德把腰弯得更低了，头发稀疏的脑门上冒出了冷汗，两手死死地捏着自己的警帽，“他很可能是死于‘摩伊拉’的活动.......”

“是吗？”比勒尔差点当场骂出来。摩伊拉这群沟渠老鼠，在帝都不安分早就不是一年两年了，光大规模的搜捕就开展了数次，可每次总有漏网之鱼。如果不出什么惊动贵族的大乱子，自己凭什么和一群灭不光的蟑螂较劲？

“‘摩伊拉’？是听说最近他们在平民区搞了些动静，报告我都看过了，市政厅也有关注，但是这是你们的工作，对吧？”

“但......但......”西沃德好不容易才说出了后面的话，“但这次死的那个警察，家里是杜邦公爵前不久新升的附庸，昨天杜邦公爵亲自到了克兰场，要求我们尽速破案......”

“什么？！”比勒尔吃惊地大喊一声，魔杖从手中滑落，重重的摔在了地板上。他那矮胖的身躯，此刻如同屁股下安了弹簧一般，“霍”地一声站了起来。由于站得太猛，比勒尔市长感觉头有些发晕，矮胖的身躯也不禁摇晃了一阵。

“和‘八大公爵’之一的杜邦公爵有关，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昨天就汇报！要是公爵大人怪罪下来，你这叫渎职，懂？”

突如其来的咆哮吓得西沃德半天说不出话，过了好一阵，等比勒尔冷静下来，重新坐到了椅子上，这个可怜人才小心翼翼地，用毕恭毕敬的语气说出了下一句话。

“市长大人，这实在是没办法，我们本打算以克兰场的能力全力侦破，不麻烦太多部门，无奈事关重大，没有宪兵队和审判局的配合，我们无能为力，所以今天才不得不前来叨扰市长大人，希望市长大人能代为沟通，请审判局和宪兵队出面......”

“知道了，这事我会办，”比勒尔市长有些疲惫地倒在椅子上，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你先回到你的岗位上去吧，等祭神日结束，我会和他们沟通的。”

“好，好。”西沃德恭敬地对比勒尔市长行了个鞠躬礼，他整了整自己的警帽，戴在头上，转身离去。

未及西沃德关上办公室门，比勒尔市长便急匆匆地拿起了瀚瓷通讯仪。

“喂......哎叨扰了，是普罗埃蒂队长吧.....对对，是我，是我，是这样，有件事......对对，哎你说谁想管这事，但是杜邦公爵亲自关切，这个可......对，好，今天等帝王岛的活动结束，我在酒会上多待一会......对，这事我们也得和阿奎丹主教汇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