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春雷（二）

“艾奇逊公爵大人，您是帝国值得尊敬的元老，您在其他学校的办学都十分成功，在莱顿公学和帝国皇家魔法学院的工作更可称得上是卓越，可您为什么唯独在爱洛依丝表现得如此......如此不宜？”

艾奇逊校长端坐在自己的座椅上，脸上面无表情，沉稳地望着眼前的来客。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衣着华丽，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此人戴着一顶夸张的黑色大礼帽，穿着看起来快要被肥胖的身躯撑开的黑色正装，棕红色的肥脸上还架着副眼镜。他看起来情绪激动，手势夸张地飞舞着，但却不敢太过放肆，在望向艾奇逊公爵时，气焰明显矮了一头。

“卢瑞亚侯爵，还请稍安勿躁，亚力克，给这位先生倒杯红茶，”艾奇逊向着一位站在身旁的侍从吩咐了声，“请讲吧，侯爵先生，你也是对我校酝酿中的课程改动计划有质疑，对吗？莫要慌张，这方面，还请允许我慢慢解释！”

艾奇逊表现得轻描淡写，波澜不惊，看上去类似的场面，最近他已经预见多回了。

“不是这个问题！”卢瑞亚侯爵似乎越说越激动了，“是为了我的女儿！为了我的女儿罗莎琳德·卢瑞亚！公爵大人，帝国的学校，应该不会允许学生参与非法活动的吧？！”

“那是当然......嗯？”

听到这句话，艾奇逊的神色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你是说，你的女儿参与了非法活动？”

“这是自然！”见到艾奇逊如此回应，这位老先生的情绪显得更加激动了，“我的女儿，现在和一群暴徒混在一起，破坏我的工厂！这种行为，贵校难道没有任何管束吗？”

“哎，卢瑞亚侯爵先生，”听到这句话，艾奇逊的表情又缓和了下来，稍稍耸了耸肩，“如今的年轻人，有时候热血上头，做些叛逆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卡奥斯教育过我们要善待贫弱，你的女儿显然是得了这样的道德感召熏陶，所以看见平民的处境时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正义感，虽然事是错的，动机不见得坏，你完全可以同她好好交流交流，说说你的难处，她既然是你的女儿，早晚也会懂得你的苦衷的嘛。”

“艾奇逊公爵大人，哎，我家里的情况，一时也没法和您说清楚......但是我女儿的事情比您说的严重得多！她现在不止是加入了那什么劳工联盟，甚至还可能同那个邪教‘摩伊拉’有瓜葛！我希望贵校不要坐视这点！”

“什么？”听到‘摩伊拉’这个词，艾奇逊顿时变了颜色。

“卢瑞亚，你说你女儿加入了摩伊拉，你有能确凿的证据吗？”

“证据？”卢瑞亚侯爵气愤得直跺脚，“她还能在这所学校就读就是证据！”

“此话怎讲？”

“这丫头，我一年前就把她赶出家门，断绝了她的一切经济了，可她却依然付得起这里的学费，每年五十个奥雷呢！公爵大人，您说，不是混进了‘摩伊拉’，她哪里来的这笔钱？”

艾奇逊努力紧绷着脸，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地向上翘了翘。

“看来，卢瑞亚先生，阁下真的很缺乏同女儿的沟通啊，”艾奇逊努力严肃地说道，但语句中的笑腔还是掩饰不住，“或许她是得了同学的帮助呢？阁下也应该知道吧，爱洛依丝的女孩都是帝国最优秀的，出身尊贵心地善良的大小姐大有人在，您的女儿在校园中，遇上几个能资助她继续学业的好友，不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吗？阁下，对自己的女儿要多一分信任和关心，这样才能称得上是个合格的父亲啊！先喝杯茶，消消火气，再继续谈吧！”

话音刚落，亚力克马上恭敬地将刚泡好的一杯红茶递到了卢瑞亚侯爵面前。

“唉！”可是这个肥胖的老先生似乎并无暇消受这番好意，他把茶杯扔在一边，望着艾奇逊的眼睛，继续说道，“没有这么简单啊，艾奇逊公爵大人，我就和您实话实说了吧！这几天我得到消息，我的女儿正和劳工联盟的那帮暴徒和破坏分子混在一起，酝酿着要煽动我的工厂的工人们罢工呢！这可不是小事！”

“哎，卢瑞亚先生，”艾奇逊的表情从忍俊不禁变成了无奈叹息，“恕我直言，若是阁下真认为自己的女儿从事了何种违背帝国法律的活动，阁下应该去的地方是克兰场，而不是这里！本校当然会遵照校规，坚决管束学生在学校的行为，但也请卢瑞亚先生体谅，我们对于学生在校门外的行为是无能为力的。卢瑞亚先生，难道阁下的意思是，我校这些令人尊敬的老师们，得成日走到街上去抓学生，干巡警的活，才可称得上是‘卓越的工作’吗？”

“艾奇逊公爵大人，您的苦衷我当然理解！”卢瑞亚侯爵稳了稳情绪，搓着手，用谄媚的语气说道，“我当然不是希望劳贵校大驾去干警察和宪兵队的事，我是说，我这个不成器的堕落女儿，应该没有资格继续在爱洛依丝这般高贵的学府继续就读，恳请贵校鉴于她的种种违法劣迹，将她开除！”

“......”

板着脸，闭着嘴，艾奇逊公爵半天没有说话，他细细地翻看着手中的一本手册，翻动的纸页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响。

“卢瑞亚先生，”过了好一阵，艾奇逊公爵终于开了口，“关于你的女儿在校外的情况，我们未有进行调查，无法下定论。但是根据我方才查实，你的女儿在本校素行良好，无有任何有违校规的不良记录，且学习勤奋，成绩优异，没有任何将她开除的理由。”

听完这句话，卢瑞亚侯爵顿时变了颜色。

“公爵大人，看来您是不打算开除这个害群之马了？”

“卢瑞亚先生，还望理解，我们校方是不可能逾越校规随意开除学生的。”

“好吧，既然贵校的规定如此，那在下只好先行告辞了，不过，”卢瑞亚侯爵腆着肥胖的肚子，悠悠起身，“公爵大人，若是我的女儿因为从事违法活动遭到逮捕，那么按照贵校校规，应该足够开除了吧？”

“卢瑞亚先生，无论是爱洛依丝，还是其它的学校，帝国任何一座学校都遵循着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如果学生因为违法被逮捕，只有在走完了全部的审判流程，确定定罪后，才可开除。所以若是阁下的女儿遭到逮捕，我们也会密切关注案件进展，依照这个原则进行处理的。”

“明白了，艾奇逊公爵大人。”

卢瑞亚侯爵的回答冷静得有些刻意，他鞠躬行礼，徐徐离开了办公室，尽可能礼貌地带上房门，但房门还是“咚”地一声发出了巨响。

“有没有感觉到一件事啊，穆丽卡？”

“唔，什么事？”

“就是……佩洛丝似乎也和伊薇特会长大人一样，有着独到的吸引力呢！”

“哼，乔安娜，人家早就说了佩洛丝也不错的，你当初还非和我争……”

“那……那是因为，当初她专门捣蛋，谁知道她也是和伊薇特会长一样的人呢？”

“她们两个好像一直关系不错的吧，笨蛋乔安娜！”

“喂，你怎么，怎么骂起我笨蛋来了，打你哦，蠢穆丽卡！”

赛芙广场上，气氛如烈火般沸腾的人群中，穆丽卡和乔安娜正激烈地争执着。

临时搭成的讲台上，佩洛丝正端庄地站立着。在雄辩咒的加持下，她那澄澈甜美却又坚毅有力的嗓音回荡在广场的上空，也回荡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大家，我们理应拥有自由的人生，对不对？”

“对！”

“我们的婚姻，应该由我们自己决定，而不是交到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手中，是不是这样？”

“是！”

“我们来到爱洛依丝，付出这么多的艰辛努力，只求能取得一个好成绩。但我们取得成绩的目的，应该是让我们自己变得优秀而卓越，变得能挑战属于男人们的世界，而不是为了以后被关在房子里，当一个寻常的主妇！否则的话，大家想想，我们为什么还要拼命学习呢？看我们的教材，又厚又大，看着就令人犯困，而这本恋爱小说可就精彩了，就算是瑟斯顿老师的课，看着它也能让人精神起来……”

一边说着，佩洛丝还故意地用魔法把两本书扬了一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夸张幽默的动作顿时令广场上爆发了一阵哄笑声。

“……如果只是当一个主妇，那这本书比这本书要管用多了，毕竟，结婚之后的事，这本小说里多得很……啊，还不够多，应该解禁那些给大人看的小说，因为那里面更多嘛，到时候要是内德拉嬷嬷来查，我们完全可以说，‘我这是在学习如何结婚和当主妇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次哄笑声更加剧烈了，广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所以——”待掌声和哄笑声持续了许久，佩洛丝又正了正脸色，向众人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所以，我们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对不对？如果我们必须努力，我们就应该努力到底，学习那些只有男人们被允许学习的知识，学习那些真正能改变我们命运的知识。我等着哦，等着有朝一日，我们能在科普兰中心相聚的时候！”

“支持课程改革！”

“要学习，要上进！”

“不要囚禁我们的头脑！”

群情激昂，口号声不绝如缕。

在这样一片烈火般的气氛中，伊薇特的身影却从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此时的她正站在校园偏门前的一块空地上，细心地观察着天空。

“罗莎琳德，谢天谢地，你终于来了！”一看到那个运用飞行术飞跃校门的身影，伊薇特马上迎了上去。

“伊薇特会长？！”罗莎琳德显然没有料到有人会在这里等候着她，眼镜背后的褐色眼眸中一时充满了讶异与惊惶。

“伊薇特会长，您，你怎么会在这里？”

“唉，”伊薇特无奈又哭笑不得地说道，“你中午去哪里了……你知道吗？就在刚才不久，你的父亲还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校园，点名要找你，发现你不在以后，就跑到校长室去了。也不知他们谈了什么，总之，我看到他们最后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

话音刚落，就见罗莎琳德的身提开始颤抖，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眼眸中充满了凶光。伊薇特几乎毫不怀疑，若是那群人就在面前，罗莎琳德恐怕早就拔出自己的魔杖开始咏唱了。

“这个人不是我的父亲！这是个无耻的人渣，狡猾的窃贼，暴戾的强|奸犯，血汗的掠食者……我的身上是流着他的血，但我知道，我知道这样的血液就是我生来就带有的罪愆！”

牙齿咬得咯咯响，罗莎琳德几乎把自己学过的所有最恶毒的话语甩了出来。这个平日里温柔沉静，浑身仿佛散发着知识的气息的女孩，如今却仿佛一头发怒的猛兽。她的眼中冒着烈火，胸中涌着浪涛。

伊薇特安静地站在一旁，默默等待着，聆听着，直到罗莎琳德怒骂到再也没有力气，才轻轻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去哪了，罗莎琳德......方便说吗？”

“去那个人渣、窃贼、掠食者掠食血汗的巢穴去，做和你一样的事，伊薇特会长。”

“我明白，祝你好运，小心安全。”

罗莎琳德轻轻地推开了伊薇特，后退了几步。她挺直了身躯，稚气尚存的少女脸庞上，露出的却是成年人般凝重而严肃的神采。

“做和你一样的事，一定会，和你一样不安全。雅兰的朋友们，愿我们彼此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