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真实世界

“累......累死我了！”

泡在大浴室的温泉池里，靠在大理石的池壁旁，感受着暖人的热蒸汽，穆丽卡仰着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这是一间足能容纳上百人的公共浴室，它的装饰奢华，全场均由大理石砌成，墙上还雕刻着壁画与雕塑，就连浴池出水的喷口，也被精心雕刻成了狮头的模样。两旁的墙壁上，一盏盏黄铜制的魔法灯散发着柔和的黄色灯光，将浴室笼罩在一层朦胧而温暖的氛围当中。

在圣艾比昂帝国，公共浴室是一个存在了数千年的悠久传统，无论是显赫贵族还是市井小民，都热衷于这个能让劳累了一整天的身心得到充分放松的地方。在上流社会，这里也是最重要的社交场所之一。

只不过，此刻的穆丽卡却能有幸独享这一整间大浴室，她的声音敲击在大理石墙壁上，激起了一阵阵地回声。

“穆丽卡！穆丽卡！”圆拱形的浴室大门口传来了乔安娜的喊叫声。

“我在这里！乔安娜，一起泡吧！”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乔安娜走进浴池，她板着脸，显然有些发火，“你怎么现在就跑来了，舞会还有大半个小时呢！舞裙呢？你把舞裙丢哪去了？”

“诶嘿嘿，放心吧乔安娜，有贾娜帮我呢，她就在旁边的更衣室，你也去让她帮忙更衣吧？”

“我才不呢，我马上要回去继续参加舞会，刚才和我跳舞的那个男孩可帅了，我还没和他聊够呢！”

“你的脚不痛吗？”穆丽卡揉了揉自己的脚，呲了呲牙，“嘶，疼死了，为什么跳舞要穿那种鞋啊，又硬又挤脚，鞋跟还那么高，站都难站稳，我今天好几次差点摔跟头呢！”

“不会吧，也就一吋出头的鞋跟你都受不了了......那长大以后，要穿那些三四吋的鞋子的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我为什么要穿这种鞋子啊！大人们真奇怪，就这么喜欢折磨自己吗？”

“这样才能显得身材高挑啊，穆丽卡。”

“那我努力，长得高一些，是不是就不用穿这种鞋了？”

“嗯.......大概......反正大人们总是要穿这种鞋的，就和大人们要喝酒一样！”

“大人，大人，变成大人，真的很烦啊，”穆丽卡鼓着小脸，孩子气地扑打着水面，激起一阵水花，“要穿难受的胸衣，要穿难受的鞋子，还要结婚......要是我不长大，该多好......”

“哎，穆丽卡又在说傻话啦，人怎么可能不长大呢？”

“就不长大就不长大就是不想长大！”穆丽卡撒娇一般地在水里扑腾了起来，一个不留神，屁股滑了一下，整个身子直接摔在了浴池里，淹没在了水中。

“喂，穆丽卡！”乔安娜吃了一惊，她顾不得身上的舞裙，甩掉鞋子，冲进了浴池中。

“咕噜噜......啊，吓我一跳，不好意思啊乔安娜，刚刚说到.....诶？！！你怎么就这么下来了？”从浴池里挣扎爬起来并没有消耗穆丽卡多少力气，但当她从水中探出头来时，恰巧看到站在浴池中正准备搀扶自己的乔安娜，两人四目相对，许久无言。

“我还不是怕你又出什么意外......哼！穆丽卡你真的太笨了！这下好，我的舞裙，全湿透了......”

“这......这下怎么办......啊，要不，找贾娜，给你换一套舞裙吧！我这里有准备几套备用的！”

“算了，就当是卡奥斯想让我提前离开舞会吧，”乔安娜气呼呼地说道，“我去更衣，干脆就现在泡澡好了啦！”

当佩洛丝和凯琳回到科普兰家宅时，夜已经深了。

“大小姐，今天依旧要熬夜吗？”望着走向书房的佩洛丝，凯琳担忧地询问着。

“是啊，抱歉了，今晚又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

“不用担心我，大小姐，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可是......大小姐，你......”

“我没事，”佩洛丝笑了笑，“有幸有这副还算健康的身体，就让我来多做些事吧。”

“大小姐，你最近......”凯琳盯着佩洛丝的眼睛，打量着她的神色，“脸色越来越差，身体越来越瘦，眼睛也总是一副没休息好的模样，就算是健康的人，不吃不睡，也是不行的吧，我真的，真的很担心......”

“多谢关心，”佩洛丝轻轻抚摸着凯琳的脸颊，“我会注意的，晚安了。”

“嗯，晚安。”

“琼斯，艾米，今天晚上就拜托你们了。”对两位早就候在门口的女仆嘱咐了几句，佩洛丝恋恋不舍地转身走向书房的方向，但她刚要迈出步伐的时候，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地猛一转身，回到了凯琳身旁。

“差点忘了，凯琳，后天就是你的生日，我们也该提前准备了呢。”

“啊，大小姐......”凯琳这才惊觉自己几乎已经把这件事丢在了九霄云外，她沉思片刻，突然请求道：

“今年我的生日庆典，能不能稍微延期几天呢？我.....我现在没什么心情，一想到莎伦的事，我就......”

佩洛丝用手轻轻托着下巴，稍微思考了片刻。

“没问题，不过如果要推迟的话，可能需要劳烦你的祖父大人在帝都多待些时日了。”

“啊......是的......我怎么连祖父要来的事情都忘了呢？”

凯琳的祖父老威尔斯神父，对自己的长子一直格外偏爱，也因此爱屋及乌地特别在乎凯琳这个长孙女，尤其是在威尔斯骑士夫妇不幸在空舰事故中罹难后。每年凯琳生日，他都会不辞辛劳不顾事务繁忙地千里迢迢从扎兰达大陆的特里尼城赶到帝都，只为能亲自庆祝自己长孙女的生日。

身为一个德高望重的神父，老威尔斯的工作极为繁忙，辖区的大小事往往都需要叨扰他处理，因此老威尔斯再珍爱自己的孙女也必须惜时如金。他通常会赶在凯琳生日的前一天赶来帝都，为凯琳庆祝生日后，乘坐当晚启航的空舰返回特里尼城。

“祖父乘坐的空舰大概明天就要到达帝都了......没法让他等啊......”

“生日庆典还是按照原来的日期开吧，”佩洛丝马上作了决定，“等这件事解决，我们再开一次！”

“真的？”一旁的琼斯开心地鼓着掌，兴奋地喊着，“大小姐，也就是说今年有两个女仆节？”

“没错，大家可要玩得开心点，艾米，你好像是前不久才从科普兰城堡那边来这里的吧？”

“啊？嗯，是......是的大小姐。”

“那你的运气可很不错，好好玩吧。今晚凯琳有劳你照顾了！”

凯琳本想拒绝这个会让佩洛丝额外为自己破费的提案，但看到琼斯和艾米如此兴奋，还是改变了主意。

“能让大家一起开心......不会是坏事吧......”

如此说服着自己，和佩洛丝互道晚安，依依不舍地同佩洛丝分别，目送着她离开。卧室内只留下了凯琳和琼斯、艾米三人。

“凯琳，”琼斯关切地询问着，“你们学校里发生什么事情了，能让你连生日都没心情过？”

“一个学姐失踪了，还是和贴身女仆一起失踪的，我......我觉得他们肯定是离家出走......”

“啊？会有这种事？”琼斯和一旁的艾米都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艾米是前不久才新来的女仆，她原本在科普兰公爵居住的科普兰城堡工作，和琼斯年龄相仿。她出身灵克宾大陆西南的梅塞塔省，有着梅塞塔人中十分普遍的小麦色皮肤、褐色卷发及褐色瞳仁，身材略显瘦小却十分结实。与开朗活泼的琼斯相比，艾米显得有些沉默寡言，但两人却意外地十分合得来，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是的......我真的很担心她们......”

“确实啊，”琼斯担心地说道，“如果是离家出走的话，要是被家人抓回去，那个女仆可就惨了啊......”

“会这样？”

“对啊凯琳，我之前就听说过，有个贵族家的女仆，帮助家里的大小姐逃婚离家出走，后来被那个贵族抓了回来，这个女仆直接挨了一顿打然后被赶了出去，因为腿被打断了又没有别的谋生方法，据说活活冻死了呢！”

“竟然会......会有这种事......”

凯琳的心中满是惊惧和惶恐，她的心脏又难受了起来。

“这个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吗？”

在今天以前，凯琳从来没有想象过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这些事情存在。

“大家难道......不都是友善的吗？为什么会有人要去伤害别人呢？卡奥斯啊，所有人难道不都是......不都是您的子民吗？”

虽然生而病痛缠身，但自己的身边从来都是善良的人，无论是有血缘关系的父母和祖父还是没血缘关系的大小姐、女仆和同学，所有人都对凯琳十分友好，那友善的微笑，总是常伴她的身侧。

她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恶毒的人——童话和小说里总是有这样的角色，只不过，正义从来不会输给邪恶，他们总是会得到应有的下场，而善良的人永远会迎来幸福的结局。

现实难道会不一样吗？卡奥斯难道不会惩罚那些伤害他人的恶毒的人吗？

“凯琳，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喂，你没事吧，身体是又有不对劲的地方吗？”琼斯看到凯琳的脸色，手下意识地伸向了叫人铃。

“嗯，稍稍有点难受.......不过没关系，吃点药就好了。”

“那我来帮你调药吧，艾米，可以帮我注意一下凯琳的情况吗？”

“嗯，好的！”

“得快点找到她们，一定要快一点......”凯琳在心中不断叨念着，但她越是思考，心中的忧惧就越是浓郁。

“可是，找到了以后，我们能做什么呢？把她们送回家？不行，她的父母肯定......让莎伦回学校？可那还是得经过她父母......难道只有，只有请大小姐荫庇她们？”

虽然仅是耳闻，但莎伦的贴身女仆萝拉和琼斯提到的那个可怜女仆的形象，却仿佛一直浮现在凯琳的眼前，挥之不去。她浑身不住地颤抖着，两手变得异常冰冷。

“我......我......有一天也会一样吗？”

越是思考，凯琳越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正铺天盖地地向自己涌来，宛若一座大山般压得她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