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交锋（上）

“真是好茶，产自岭萨的红茶，果然和其它地方的不一样啊。”

佩洛丝端起骨瓷茶杯，优雅地轻抿一口，然后轻轻地放下。

“岭萨人把这种茶叫做‘王储茶’，在帝都的市场上，它的价值几乎与白银相当，”艾奇逊校长一脸慈祥地看着佩洛丝，“你能喜欢它，真是太好了。”

“我的母亲既然喜欢，我又怎么能不喜欢它呢，校长大人？”佩洛丝的目光中满是怀念与追思。

校长室里依旧是充盈着茶香，舒适而惬意，恬静而优雅。佩洛丝与艾奇逊校长对坐在一张小茶桌前。两人稍稍寒暄了片刻，佩洛丝未待杯中红茶饮尽，就郑重地放下了茶杯，满是稚气的小脸蛋上显出的却是如成人般的严肃表情。

“所以，校长大人，关于我的提案，您意下如何？”

“佩洛丝啊，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你有权处理你的投资，但......教学工作并非你想象中这般简单。”

“取消强制参加晚祷的规定应该只需要校长您的一句话，中等部的课程改革这方面，直接把莱顿公学的课程安排照搬过来就行了，您也是那边的校长，对这个应该很熟悉吧？”

“佩洛丝，那是给男生安排的课程，不是给女生的。”

“挑三个莱顿公学最优秀的男生，在竞技广场的决斗场和我决斗，”佩洛丝站了起来，“我允许他们率先出招，并且不使用飞行术，如果他们在被击碎护盾前能让我花掉过半魔力，我就认可您说的这句话。”

“你是特别的，佩洛丝，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般的天赋，”艾奇逊边说边摇着头，“你要知道，对于绝大部分女孩来说，炼金术和元素术太过危险。爱洛依丝仅仅是教授魔法基础和白魔法就已经遭到了大量的质疑了，如果还开设炼金术和元素术的课程，那......”

“那会怎样？帝国政府会宣布我们非法勒令我们关闭吗？校长大人，如果我记忆没有出差错，现任的教育部长应该和您的关系十分密切吧，您在担忧什么呢？朗斯代尔？他兜售他的债券都来不及，至于用他那个快要秃了的小脑袋分神思考我们一个小小的女校的事情吗？还有，我再次重申，家母和我，都非常厌倦‘天才’这个称呼，也非常厌倦被视为‘特别的’。我是个女孩，无论我取得多少成就，也不会让我被当成是男孩，不是吗？”

“佩洛丝，在帝国，有些事情并不是想做就能做的，”艾奇逊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原因在哪里。”

一边说着，艾奇逊一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抽出了一大叠信函。

“这些都是各方发来的抗议信，一部分来自教会，一部分来自学生的家人，还有一部分来自于一些爱管闲事的贵族。教会认为我们让女性学魔法是僭越教规，而且认为我们不同学年轮换晚祷的制度太过敷衍；而有些学生的家人则批评我们管束不严，威胁要女儿退学，而有许多贵族也在暗中做着工作，呼吁其它人不要把女儿送到爱洛依丝来......对了，其中有些信件提到了你和你的母亲，所以......”

在听这段话时，佩洛丝一直紧绷着脸，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直到听到了“母亲”这个词，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我看看？”

佩洛丝瞬间催动魔法，把这沓信函全召到了自己手边，才翻看了几封，小脸就从气得通红变成了气得铁青。

“胡说八道！”

虽然佩洛丝早就习惯了自己母亲在公众舆论中的恶名，但是如此狠毒的辱骂，却还是超出了她最坏的猜想。

“敬启。教出一个懂得顶撞父亲的女孩，这就是贵校所谓的‘校规严谨’？本人理解贵校领受科伦娜财团之投资，然而教出的学生难道也都是科伦娜的性格？我不希望有一个会和丈夫离婚的女儿，更不希望有一个会违背诫命的女儿，望贵校日后严谨治学，否则，关于是否要让女儿继续在贵校就读一事，我将重新考量！”

“敬启。全能的卡奥斯在上，贵校贵为千金云集之所，为何校风却毫无敬畏之情？向女子开设魔法课，已经有违《圣典》，贵校不思忏悔，反倒刻意不开设足够的教堂，以此为由在晚祷上大打折扣，甚至令各学年分日轮流晚祷，是何道理？望尊贵的艾奇逊公爵大人多加思量，勿行此悖逆神明之事！”

“敬启。贵校竟然出现女生与女仆殉情的这种悖逆诫命人伦的荒唐事，理应全力整顿校风校纪，为何还能如此大张旗鼓为这样的学生操办葬礼，召集大量学生出席，甚至艾奇逊公爵大人贵为校长也位列其中？艾奇逊公爵大人固是位高权重，然卡奥斯乃我们所有人在神界的父，岂能因权位而失了敬意？我已向元老院和密刻奈教廷致函抗议，望艾奇逊公爵贵为帝国教育界的翘楚，莫要带头行此妄逆之行！”

“敬启。爱洛依丝不愧是由魔女投资之学府，学生果真也毫不忌淫妇之行。同性相恋，如此荒谬绝伦之恶行，竟然可以登堂入室？本人家族所有的女孩，绝对不会沾贵校半点腐臭气息！”

“敬启。那个魔女和淫妇的女儿，行事果如其母！听闻她定期举办沙龙，号召众人学习女性不当学之危险魔法，贵校竟然熟视无睹，只因她亡母是贵校的主要投资人？如此将金钱置于学风之上，置于学生的安全之上，这就是贵校的原则？”

“卡奥斯自有公义，贵校的种种劣行，日后将会如何承受神罚？那个早早逝去的魔女就是你们最好的范例！悔悟吧！”

佩洛丝直气得气血翻涌，眼冒金星，下意识地攥起这沓信函猛力撕扯，然而她那双孱弱的双手根本没有撕开它们的力道，于是干脆一把抓起这些信函，把它们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她是那样地愤怒，以至于在摔出信封的同时自己的身体也站立不稳，趴倒在地。

“咕......咳......咳......”

佩洛丝感到自己的肺腑如烈火般翻腾，一时呼吸不畅，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感觉天旋地转，整个身子都无力地瘫在了地上。

“佩洛丝！”

艾奇逊被这激烈的反应吓了一大跳，情急之间直接举起了右手，一束温和的绿色光束从他的指尖发出，包裹着佩洛丝的身躯。

一股暖意荡漾在佩洛丝心田，内脏的煎熬感登时消失不见，呼吸也顺畅了许多，但佩洛丝依旧无力起身，瘫在地上拼命喘着粗气。直到艾奇逊抓起手杖向她伸出，她才咬了咬牙，含着愤怒地瞪了一眼窗外的天空，怒气冲冲地抓着手杖，借着艾奇逊的力量站了起来。

“科普兰小姐，请不必这样.......我马上去叫校医来。”

艾奇逊刚想拿出瀚瓷通讯仪，却被佩洛丝拼命摆手拦住了。

“我没事，刚才只是激动了些而已，”佩洛丝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多谢校长大人，多谢您让我知道事情有多么不简单，不过我不会更改我既定的想法的。”

“科普兰小姐，如果我们这么做......”

“所以，我需要，做得更多，”佩洛丝那惨白得失了血色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些许笑容，“您不止是担心会面临教会和家长这边的压力，也担心学生之中不太能理解这种变化，对吧？”

艾奇逊校长点了点头。

“那正好，动员的事，我来负责，以及，校长大人，您大可不必害怕爱洛依丝会吓跑某些父母，毕竟，家母在世时就并不希望依托这座学校盈利，未来若是出现什么损失，科伦娜财团会完全负责，我向您保证。”

佩洛丝简单地向艾奇逊行礼道别，甚至顾不上多寒暄一句，就径直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刚走出办公室不久，佩洛丝又感到了一丝不适。她又轻轻咳了几下，这几下咳嗽虽然不剧烈，却莫名感觉有些难受，口腔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嘴角上也好像沾了什么东西。

摸出手巾，下意识地轻轻地擦了擦嘴唇。

“？！”

佩洛丝突然惊住了。

手巾上，一小块红色的血污，分外刺眼。

“哈......啊......”

佩洛丝赶紧摸出手镜和梳妆盒，照着手镜，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多出了些许血迹。仔细感受一下，自己的嗓子有些发甜，口腔里满是血的腥味。

“这可不能让凯琳看到啊，”佩洛丝连忙对着手镜细细地补着妆容，努力让自己看不出半点狼狈的样子，“我可不能让她担心。”

“这是什么书？可以给我看看吗？”

“嗯？比吉特带了书来？是什么书，小说吗？”

“诶诶，是雅兰的书？我要看我要看！”

比吉特那瘦小的身躯蜷缩着，天青色的眼眸中满是惶恐，她紧紧地捂着怀中的一本书，努力躲避着众人的目光。

“嗨，真是小气，怕什么，我们也都带了书来啊，”一个梳着双马尾辫的褐发女孩走上前来，手里抓着一本书，很不客气地伸到了比吉特面前，“这是《灰先生的肖像》，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最近最流行的小说，我们交换吧，让我看看你们雅兰的书，放学后就还你。”

“这……这是雅兰文写的……你们可能看起来比较困难……”

“我正好正在学雅兰文，大概还是看得懂一些的，不需要多看，让我扫几眼就行啦。”

“诶，别难为她们了，你们帝国人大概不知道，在我们古维格，雅兰人可是出了名的喜欢把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藏起来，尤其是书，”迎面走来的是一个皮肤格外白皙，金发碧眼，体态丰腴粗壮的女孩，她用挑衅般的眼光看了比吉特一眼，像是嘲讽般地说道，“对吗？我的雅兰同胞？”

“你！！”看到这个女孩，比吉特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她的一只手悄悄伸进了衣领，紧紧地攥住了魔杖。

“卡珊德拉！”一阵犀利的怒吼打破了这一片混乱。

一个高年级的女生凛然地走了过来，她有着一头比卡珊德拉还要耀眼的金发，身材显得十分高挑，体格丰满，却窈窕有致，丝毫不显得臃肿，却有着浓郁的成熟魅力。她的表情凛然而美丽高贵，令人在被吸引的同时，又感觉到畏惧而不敢过分接近。

“佩尼莱……是你？”

“卡珊德拉•尤苏波娃，上次学生会就警告过了你别欺负同学，看来效果是不怎么大嘛，”佩妮莱故意用恶狠狠的声线恐吓着，“今天你连我们学生会的成员也不放过，是吗？很好啊，现在就由现场的所有人以及我作证，你好好去向内德拉嬷嬷解释解释你的作为吧！”

“哼……你们雅兰人……别以为仗着在学生会里人数多，就可以在爱洛依丝肆意妄为……我一定会告诉我的父上你们在圣艾比昂帝国这边的跋扈行为的，等他向陛下禀报，你们就等着接受制裁吧！”

“是吗？那么悉听尊便，不过在这之前，”佩妮莱掏出魔杖，毫不犹豫地朝着卡珊德拉一指，卡珊德拉顿时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似被一只巨人的手抓握，整个身子腾空浮起，“我至少可以和你舞上一曲，感觉如何？”

身子浮空，脚下无着，刚才还神气十足的卡珊德拉立即颤抖了起来。

“没……没……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啊！放我下来！”

佩妮莱故意把自己的魔杖晃了晃，令卡珊德拉的身体也在空中跟随着魔杖晃了晃，顿时吓得她魂不附体，尖叫连连。

“呵。”见她这副模样，佩妮莱也没有继续得理不饶人，她轻轻地把卡珊德拉放了下来，收起了魔力。

“走吧，”佩妮莱牵起了比吉特的手，优雅地邀请着她，“佩洛丝刚从校长室那边回来，说要召集学生会的大家讨论一些重要的事宜，你可别错过了。”

“谢…….谢谢……”比吉特看向佩妮莱的眼神中满是感激与憧憬。

“另外，大家，”临走之前，佩妮莱还不忘高声提醒着众人，“非常感谢大家的热情，但是，热情之余是不是也应该尊重一下对方的意见呢？如果对方不愿意的话，不能强求哦，无论是交换小说，还是别的事，知道吗？以及，可千万不能欺负人！”

“明……明白。”

“好的！”

“对不起，比吉特，以后我一定注意！这本书你想看的话随时欢迎来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