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再闯龙潭

“佩洛丝，罗莎琳德！”

来到预定好的地点，已急切等待了多时的伊薇特连忙迎了上来，脸上布满了如释重负般的兴奋笑容。

然而望见罗莎琳德的模样，伊薇特的笑容很快转变为了愤怒。

“是什么样的生物，才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这种手？它来自哪里，地狱吗？”

借着月光看去，只见罗莎琳德衣衫褴褛，皮开肉绽，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迹与淤青。

“地狱未必坏，恶魔也未必恶，呵呵。”

维持着魔力，调整姿态，佩洛丝让不省人事的罗莎琳德平卧着悬浮在空中，用风魔法为她创造了一张无形的“床”，避免满身伤痕的她沾染上肮脏的泥土。

“帮我维持一下魔法，伊薇特，我检查一下她的身体状况。”

伊薇特拔出佩剑，剑尖拨弄着“风床”上的魔力流，将自己的魔力融入进了正在运转的框架之中，佩洛丝则徐徐撤回了自己的魔力，将精力集中在了指尖。

一束温柔的白光聚集在了佩洛丝的指尖，她的手指轻轻游移着，细细地用魔法探寻着罗莎琳德的身体，尤其是伤患处的情况。

“一.......二......三.....三根肋骨骨折......一处......两处.......十四处......十五处......”

越是查探，佩洛丝的心情就越是愤怒，她空着的手渐渐又攥紧了拳头。

“三根肋骨骨折，十六处伤痕，九处淤青，还有四颗牙齿脱落。大部分的伤看上去像是皮鞭、钝器或者拳头造成的。”

佩洛丝徐徐站起身。现在该是怒不可遏的时候了，可她的心中，除了沸腾的怒火之外，还有深深的迷惘。

从莎伦，再到罗莎琳德，几个月的时间里，佩洛丝逐渐开始细心地了解自己的同学，也逐渐知晓了她们所遭遇与面临的一切。而她越是了解得深入，心情就越是沉重。

从孩提时代起，佩洛丝就从来没少感受到那些污浊的心声，与那些充斥在空气里的邪念与恶毒。然而，即使如此，当她真正亲眼目睹到这一切的时候，仍旧是如此地惊讶与不解。

“人，有必要坏到这种程度吗？”

即使是预料到了罗莎琳德的凶多吉少，佩洛丝也万没想到自己会目睹这般的毒手，仿佛被从警察局里带回家的，不是卢瑞亚公爵的女儿，而是卢瑞亚公爵不共戴天的仇敌。

她深深地吸了口凉气，看了看卢瑞亚家宅中的景象。

只见院落里，人声鼎沸，警铃大起，满屋子护卫及佣人们慌乱地东奔西跑，大声喊着什么，看起来，罗莎琳德失踪的事情已经被察觉了。

“他们是会坏到这程度的，佩洛丝。罗莎琳德其实和我交谈过，我面对的和她面对的东西，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伊薇特稍稍冷静了下来，思维也渐渐恢复了，她忆起罗莎琳德曾经说过的话，也忆起了两人一并表露出的意志与决心。

“是啊，是这样的啊，”佩洛丝也在口中呢喃道，“我其实早该知道的。罗莎琳德不是说过，家庭和家长，完全可以说是敌人吗？我怎么会蠢到还会抱有那么多不应有的幻想呢？”

扪心自问，佩洛丝在内心中不得不承认，她虽然推演出了罗莎琳德会被那个恶毒的父亲捉回家，却在潜意识里完全低估了这件事的恶劣程度。

这就是迷惘，这就是幼稚，哪怕理智已经告诉自己了无数个危险的案例，在潜意识里，自己还是会误以为父亲不会对女儿下毒手，还是会以为，罗莎琳德只会遭遇有所保留的危险。

难怪罗莎琳德学姐会有那样的感悟，这种感悟完全就是苦痛与鲜血换来的啊！

再一次催动魔法，指尖的白光逐渐变得炽烈，并渐渐地包裹了罗莎琳德的全身。佩洛丝细心调整着魔力，回忆着脑海中记忆的要领，用白魔法逐个地修复着罗莎琳德身上累累的伤痕。

动作准确，魔力精准，不亚于任何一个专业医师——佩洛丝并没有费多久功夫，就初步弥合了罗莎琳德身上那累累的伤痕。也许是白魔法同样也刺激了精神的缘故，罗莎琳德呻吟了几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感觉怎么样了，罗莎琳德学姐？”

“罗莎琳德！你还好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询着刚刚回复意识的罗莎琳德，言辞之中满是焦急与关切。

“妈妈.......”

罗莎琳德不住地挣扎着，似乎很想站起身来，伊薇特见状连忙再度调整魔力，佩剑一转，徐徐收回了魔法，令罗莎琳德的双脚轻轻踏在了地面上，自己则顺势伸出左手，扶住了她那遍体鳞伤的躯壳。

“怎么样，身上有些好转吗？”

“咕呃......”罗莎琳德的口中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呻吟，她双眉紧锁，牙关狠咬，硬是没有叫出声来。

“痛就喊出来，没关系的，伤口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有一股灼烧般的感觉？”

“是你们救了我啊，哈哈，佩洛丝，还有伊薇特会长。”

罗莎琳德的脸上看不出劫后余生的喜悦，相反，却笼罩着一层自嘲与哀伤。

斑驳的月光透过橄榄树的叶缝，映射在她那虚弱而苍白，布满了殴打带来的淤青红肿的脸上。她的气质此刻与佩洛丝在爱洛依丝见到的模样大相径庭：在佩洛丝的印象中，罗莎琳德学姐是文静而恬淡的，她那双褐色的眼眸总是隐藏在厚厚的镜片之后，手里总是握着纸笔，看上去是那么地沉静如水，宛若无风的朗日之下平静如镜面的湖泊；然而，此刻的她，却如同滔天的海浪，又好似蔽日的山火，虚弱的残驱丝毫没有削减她眼中喷薄的火焰与浪涛，像是《圣典》中凝视着巨人的那位勇士般，纵使弱小，却绝不屈服，仿佛要燃尽自身，与眼中的那个世界同葬。

“如…..如果伤口有灼烧的感觉，说明魔法正在起效果。”望见这样的罗莎琳德，佩洛丝竟然觉得自己的心中微微有些发颤，她小心地说着，腔调中甚至带了些许颤音。

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自己哪怕是面对那个艾嫚，面对那亘古的虚无般深邃的黑暗，都未曾有过半分畏惧，可为何，自己的心，在此刻却有些颤抖呢？

“谢谢，佩洛丝，还有伊薇特会长，”罗莎琳德的目光稍稍低垂了下去，她依旧是那样地炽烈，却也稍稍笼罩了几分无奈与不甘，“很抱歉，因为我自己的无力，而不得不借助你们的力量。”

“你不需要抱歉，罗莎琳德，”伊薇特搀扶着他，在她耳畔说道，“我们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学生会，以及我们所有爱洛依丝的同学们，都应该是亲密的朋友与姐妹，如果有任何人有困难，我们都应该全力相助，这是我们应尽的责任而已！”

“谢谢会长，我明白，但……”罗莎琳德的目光更加黯淡了下去，可她突然又抬起头，神色中又带了几分惶恐，“对了，佩洛丝，伊薇特，你们有见到我的母亲吗？”

“你的母亲？没有啊，我走到地牢的时候只注意到了你……”

“不好，”罗莎琳德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嗖”地一下从伊薇特的臂弯中挺直身子站了起来，剧烈的疼痛令她直咧嘴，却丝毫未能减缓她的动作，“你们带了魔杖吗？能不能借我用用？”

“我的佩剑可以给你……不对，你要魔杖干什么？”

“我的母亲！她也被那个恶魔扔在地牢里，折磨了许久，如果我逃走了，我怕，我怕……”

“你的母亲也被那家伙虐待了？好，我明白了，但你不需要魔杖，留在这里，我去！”

佩洛丝马上又聚集起了魔力，腾空飞起。

“不，这应该由我……”罗莎琳德仰望着佩洛丝，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很快低下了头，收起了目光中的倔强。

“谢谢，佩洛丝•科普兰，无论如何，这是我欠下你的恩情。”

声音听上去有些勉强，但佩洛丝却来不及细想，她直直地朝着山下冲去，临走前只留下了一句话。

“伊薇特，保护好她，等救出了罗莎琳德学姐的母亲，我们再汇合！”

再一次地回到了卢瑞亚侯爵的家宅，此刻的场面比先前来时凶险了许多。

罗莎琳德逃离的消息看来很快传遍了卢瑞亚家宅，所有护卫和仆人似乎都乱成了一锅粥，院落中四处是嘈杂的人声与人影，警戒的目光与魔咒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络，聚满了整个院落。

即使是有隐身咒护体，这样的场面也是危机四伏。护卫中不乏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的精英，他们是懂得用特殊的侦查魔法破解隐身咒的方法的。行进在院落里，时不时便会感受到侦查魔法的波动，佩洛丝必须小心翼翼地躲开它们。如果一旦被觉察到，一场恶战事小，惹祸上身才是更大的麻烦。用不怀好意或者心存觊觎的目光盯着科伦娜财团的人到底有多少，佩洛丝在心底里是很清晰的。

东转西绕，摸到了宅邸旁，此刻再从窗户飞进去似乎已经是失了合适的时机了。要想成功进入宅邸，唯有一种险中求存的方法，那就是——找到机会，顺着洞开的大门潜入进去，同时还要避开那些危险的侦查魔法。

打定主意，佩洛丝徐徐飞起，保持着极低的高度，鞋底距离地面只有不到一呎的距离。她小心翼翼地避免与任何匆忙跑过的人影碰撞上，又时不时地蹿升或者急降，躲避着扫视而来的侦查魔法。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概是这样的缘故吧，从正门进入的道路反倒格外被忽视，佩洛丝神不知鬼不觉地大摇大摆地飞了进去，来到了大厅。

门口有个慌张而冒失的女仆，提着女仆装的裙摆匆匆跑过。她似乎隐约感觉到了擦肩而过的风声，却感觉得不真切，只是好奇地观望了一眼，随即便继续跑开了。

穿过走廊，来到厨房，只见那间杂物间的门口占了一男一女——依旧是自己先前跟踪过的那位年轻男性和那位徐娘半老的女士。

“可恶，那个贱货！她竟然能逃了，哇，好不容易有个老东西不在家的机会，现在又惊动他老回来了……”

“是啊，达令，本来这该是属于我们的夜晚……等这一大一小两个贱人都被聚齐的时候，我非得好好教训她们不可！”

“不多说了，现在就把那个老贱货揪出来，让她看看她女儿干得好事……嗯？”

年轻男性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头晕，昏昏欲睡，他摇头晃脑，未及扶住门框，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啊，达令，怎么……”那位女士惊骇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未及尖叫，便也翻了白眼，昏倒了过去。

“本来不想节外生枝，无奈你们非要堵着门口，对不住了，”佩洛丝嘲弄地看了这两人一眼，右手轻轻一挥，须臾之间便来到了地牢的铁门门口。

先前带着人事不省的罗莎琳德离开的时候，门锁已经被佩洛丝操弄着的精细魔法破坏了，因此这一次佩洛丝没有费什么魔力便轻而易举地穿过洞开的大门，来到了通往地牢的地道。

只是，地牢里的景象，却令她不禁暗暗叫苦。

只见地牢里灯火攒动，人声鼎沸，至少十余名护卫聚集在了这里。他们围在某个牢门前，正厉声呵斥着什么。

“你女儿就关在你对面，你这贱货应该看到了的，说，发生了什么？”

“扑通！”“啊！”“啪！”“啊！”

棍棒、拳头和皮鞭的殴打声，还有女人凄厉的惨叫声。

“老爷马上就回来了，如果他回来了，有你好瞧的！早点交代你女儿跑哪去了，没准老爷还能发发慈悲，快说！”

“你以为老爷还在乎你，所以你可以肆意妄为，对吗？实话实说吧，老爷对你早就是厌烦不已了，你也不看看你老成了什么样，更别说还有一个那样闯祸的女儿！信不信老爷这次真要杀了你，信不信？”

殴打声、逼问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然而听得出来，那个女人似乎始终没有吐露半个字。

“呼，太危险了。”在愤怒之余，佩洛丝感觉到的更多是后怕。自己为什么那么大意，见到罗莎琳德就不顾一切地现形冲了过去呢？幸好狭小的地牢内似乎就只剩下了罗莎琳德和她的母亲，而这个母亲又是如此坚毅地护卫着自己的女儿。不然，自己的身份大概就完全暴露了。

如果自己哪怕稍微分散一点精力，单从察觉到的心声就该感觉到其它人的存在，事已至此，只能记住这个年轻的教训了。

然而此刻也不是后悔和后怕的时候，眼前的事情可谓是非常之棘手，思来想去，自己只能稍稍冒下限了。

“愿黑夜的手，助你们成眠。”

吟诵着魔法，佩洛丝以最快的速度凝聚起了魔力，巨大的魔力流如同灌入地下室的狂风一般，顿时激起了护卫们的注意。

“魔法？是谁？有人隐身吗？”

护卫中的两个队长模样的高手立即拔出挂在腰间的魔杖，匕首状的魔杖在昏黄的魔法灯映射下散发出诡异的光芒。他们正以最快的速度吟诵真视之咒，这个侦查咒语可以轻松破解隐身术，看见佩洛丝的真容。

佩洛丝早已预料到了这点，但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自己是没有求稳的余裕的。她只能进行一场豪赌，赌自己吟诵出这个能令数十人瞬间成眠的宏大魔法的速度，大于对方吟诵真视之咒这种不需要多少魔力的简单魔法的速度。

说时迟那时快，在两个护卫即将释放出真视之咒前的一瞬，一团黑雾在佩洛丝的呼唤下从地面蒸腾而起，登时把他们笼罩了。

“扑通！”“扑通！”“扑通！”伴随着十几具身躯倒地的声音，佩洛丝泰然自若地走到了牢门前，手指对着门锁一指，“啪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你是罗莎琳德的母亲吧，”佩洛丝望着自己眼前这个浑身瑟缩，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可怜女人，在脑海中谨慎地比对着自己方才从罗莎琳德的心声中读取的相貌和特征信息，“不要害怕，我是你女儿的同学，是来救你的。你的女儿现在非常安全，我马上带你去和她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