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即将到来的太阳日

“春暖花开，鸟儿鸣叫，绿色在地上延展，

长裙的少女啊，祷告着，向着群山；

泪珠在脸颊上连成了流苏，

她的心早已被忧伤浸染。

少女啊，少女，是什么让你泪眼潸潸？

明日就是属于你的婚礼；

你是在担忧那素未谋面的新郎，

亦或是那精心裁剪的婚纱，不甚合体？

神明啊，神明，

请宽恕我，应许我的告禀；

我的心别无所求，惟愿——

命运莫让我与挚友别离，

让我们相守相依，

直到下一个春日的来临……”

在教学楼楼梯的拐角处，穆丽卡的手中握着一张曲谱，正认真地对着上面的歌词歌唱着。她的歌声虽然还算悦耳，音准却把握得特别差劲，原本幽怨绵长的曲调，硬是被她唱出了几分滑稽的感觉。

不过，即便如此，穆丽卡依旧保持着极高的专注度，甚至连乔安娜从背后走来都毫无察觉——直到手中的曲谱被一把夺走。

“乔安娜！！”受到惊吓的穆丽卡跺着脚大喊道，“你干什么呀！”

“一连几天中午，就光看你唱这跑了调的歌了，”乔安娜双手抱胸，抬着头嘟着嘴，淡金色的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仿佛应承着她的情绪一般，“你不烦，我可烦了啊！”

“还给我！”穆丽卡一反常态，表现得非常生气，“把歌词还给我，这次太阳节的祭典，我一定要去争一争，哼！我非得拿出个节目不可！”

“哦，我的穆丽卡，”乔安娜故意拔高声调，模仿话剧演员的腔调说道，“虽然报名祭典节目的选拔是没有门槛的，但是，我亲爱的穆丽卡，如果你落选了，可别像上次那样哭个一下午哦，安慰你可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啊！”

嘴上这么说，不过乔安娜还是顺着穆丽卡的手把歌词交还给了她。

“哼，如果你真的要参加也可以啦，”乔安娜鼓着嘴，继续说道，“可这次要是输了，可别再哭鼻子哦，我们可都是中等部的学生啦，而且佩洛丝不是老说，女孩子不能随便哭吗？”

“才不会落选呢，我这次一定要被选上，一定！”穆丽卡抓起曲谱，又用那有些跑调的唱腔唱了起来。

“能不能放下曲谱和我玩一玩啊……都已经几个中午了…….”乔安娜气呼呼地转身走开，背影显得有几分落寞。

校园的另一边，在花圃里的一小块由瑰丽的花架围起来的空地中，几个女孩正端坐在木制长凳上，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很抱歉再一次地占用了大家的午休时间，”说话的是伊薇特，她并没有坐在长凳上，而是站在了空地的中央，她用目光扫视着周遭，端正地对了对着每一双眼睛，语气突然一转，“也很感谢大家，能在这样珍贵的休憩时光里为了我而聚集于此。”

在场的女生，全是伊薇特十分熟悉的面孔，有自己的前辈，即将从中等部毕业的阿尔托学姐，有自己亲密无间的挚友——副会长佩妮莱，有不只是自己的挚友和好助手、更称得上是自己恋人的书记艾莉西娅，以及自己稍稍陌生一些的，新熟识的学妹比吉特。

“距离‘太阳日’只有一个多月了。”伊薇特单刀直入地切入了正题，“大家，我们今年应该在祭典上准备一个怎样的节目呢？”

在圣艾比昂帝国的传统里，“太阳日”指的是每年夏季白昼最长、黑夜最短的一天，也就是夏至日。帝国人把这个用以庆祝卡奥斯将光明赐予世界的日子，视为仅次于“祭神日”的盛大节日，传统上通常会在这一天举行各种以竞技为主轴的祭典，为如火的夏日增添更多的热辣色彩。

包括皇家魔法协会在内的帝国各大学府通常会选择在太阳日举办各式的魔法竞技，理论上，爱洛依丝也是一个有资格这么做的魔法学校，然而，女子学院的身份却令它与这样的盛会失之交臂。作为代替，爱洛依丝女子学院会在这一天分别于初等部、中等部与高等部举办盛大的校园祭典，女生们可以在祭典上演出自己编排的各类节目。在这一天，前来观看祭典的观众，除了爱洛依丝的学生们自己，还有身份显赫的各位家长们。

毫无疑问，能在这样的祭典上得到认可，是一份巨大的荣誉。理论上，出演节目的团队并不拘泥于班级与年级，甚至不拘泥于学部；但不知是从何时起，在爱洛依丝留学的雅兰留学生们总会以团体的名义出演一出节目，而且，经常会取得优胜，尤其是在伊薇特入学后的时代。

“前年我们演唱了雅兰的传统歌谣，获得了成功；去年，我们表演了雅兰的歌剧，也获得了成功，”佩妮莱满怀荣耀地回忆着，“今年，我们要不要准备一个更能代表我们雅兰的节目呢？”

“话剧怎么样？”阿尔托马上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大家，我提议我们今年准备一出精彩的话剧，最好，是我们雅兰的‘古典戏剧’。”

说到这，阿尔托的脸色突然凝重了起来，在场的所有人也跟着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艾莉西娅有些拘谨地坐在一旁，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伊薇特半分。她并非雅兰人，但与伊薇特相处多年的她，也早已明了“古典戏剧”这个词，对于雅兰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雅兰人热爱歌唱与艺术，早在雅兰岛上出现最早的雅兰文明之时，戏剧便已相伴而生，那些出土的古代雅兰城市的遗址中，从来缺少不了的建筑残骸，便是宏伟的露天剧院。

雅兰的古典戏剧，风格大气磅礴，充斥着英雄的史诗与赞歌，这使得它们在最近的几十年间愈发成为雅兰人，尤其是那些不满意于古维格国王统治的雅兰人的最爱。然而，古维格王国显然并不会对这种事视而不见，雅兰的古典戏剧很快成为了被严厉禁止的节目，即使是躲在家中吟诵雅兰古典戏剧中的篇章，都有可能被发现或举报后惨遭逮捕，处以监禁与罚金。

“这是个好主意！”佩妮莱握起拳头，兴奋地在空中挥舞着，“我们就在这里出演我们的史诗！让那帮古维格留学生暗自生气去吧，让他们哀叹古维格国王管不到这奥古斯堡来！”

“确实很不错！”伊薇特赞许地点了点头，但却很快低头陷入了沉思，“可是，说实话，这样的方案，我…….一直在犹豫。”

“为什么呢，伊薇特，是害怕我们演不好它吗？”

“我们绝对可以把它演绎得很好，但…….”伊薇特稍稍分析了片刻，用尽可能冷静的语气说道，“如你所见，爱洛依丝的留学生不止有我们雅兰的同胞，还有古维格贵族的千金们，如果我们在这里出演传统戏剧并取得优胜，如此高调，一旦被她们汇报给古维格政府，那…….大家在雅兰的家人……”

“我倒是不怕啦，”佩妮莱耸了耸肩，“我的伯伯早就被逮捕了，父亲和母亲流亡来了帝国，我也再回不去家乡了，几年了呢，古维格，他们对我的家族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狠毒之事。”

“我也不怕，”伊薇特笑了笑，“大不了我被赶出家门，从此没有索尔贝格这个姓氏，哎，实在不行，我就当艾莉西娅的家人吧~~”

她朝艾莉西娅望了一眼，艾莉西娅的脸上马上浮现了羞赧的红晕。

“只是，”伊薇特很快话锋一转，“话虽如此，我们不得不好好考虑我们其它的同胞姐妹啊…….”

雅兰的古典戏剧剧情宏大，需要为数不少的演员参与，即使是自己不介意，却如何忍心为此连累那些同学与同胞呢？

“是啊，你说得很有道理，”阿尔托也陷入了沉思，“抱歉，是我冲动了。”

“不，其实我非常想，”伊薇特叹着气说道，“哎，是不是会长这个职位，夺去了我的冒险心呢？”

“为了我们的同胞姐妹们，多多考虑绝对不会错，无意义的鲁莽只会让我们失去我们的姐妹，”阿尔托的话语坚定，却带着无比的遗憾，“哎，抱歉啊，我们还是想想别的方案吧。”

“不，会长，学姐们，”就在这时，坐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比吉特突然开了口，“我……我大概有个办法……”

语气瑟缩而谨慎，目光也显得有些游移，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难从这话语中听出一股隐约的不可动摇的决心。

“别担心啦，请讲。”

“我们可不可以，用我们雅兰古典戏剧的方法，演绎帝国的古典剧本呢？”比吉特稍微迟疑了一下，很快便自信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来到帝国以后，我看过许多帝国的民间诗歌、话剧剧本和史诗，其中有不少，只要稍稍加以改编，就可以用来映射我们雅兰的英雄…..”

现场突然一片寂静，比吉特显得有些害怕地闭上了嘴巴。

“果然，还是…….不行吗？”

“不，太可以了，我怎么没想到呢？！”伊薇特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佩妮莱也兴奋地扶住了比吉特的肩膀。

“这个想法真的很棒！”阿尔托兴奋得几乎要从长椅上蹦起来，“对啊，为什么我们不这么做呢？我们在帝国的土地上歌颂帝国的英雄，任何人都没法说半个不行吧？”

“而……而且，”比吉特的语气依旧显得有些怯生生，但似乎学姐们的反应给了她更多勇气，她的思路开始顺畅，说话也变得大胆了起来，“我们完全可以使用我们雅兰古典戏剧的技法去演出帝国的史诗故事，特别是，我可以，对剧本进行一些小小的改编……嗯，我一定要让，要让大家看到，虽然我们出演的是帝国的英雄，可我们真正在出演的，是雅兰的灵魂！”

“好，就这样！”伊薇特没有任何犹豫，马上就给出了决断，“接下来，我们就分一下工吧，佩妮莱，还有阿尔托学姐，我们一起去物色愿意出演的同学；艾莉西娅，还有比吉特，剧本的事情，就拜托你们啦！”

“好！”

“嗯，我一定尽我的努力！”艾莉西娅抬起头，褐色的眼眸深情地注视着伊薇特的目光，仿佛在说，“谢谢，放心吧。”

“原来如此，看起来，我们的‘公主’，接下来该升级为‘女王’了？”

“是的，从现在开始，我将逐渐把所有的权限与渠道移交给佩洛丝，她才是科伦娜财团真正的继承者。”

“那么，她现在知道了吗？”

“该告诉的，我已经全部告诉她了，不过，有些事，也得留给她自己去发现。”

“呵，她什么反应？尤其是，在知道自家的女仆们是怎样的存在以后？”

“她非常平静，只是嘱咐了一声，‘不要让凯琳知道’。”

“不愧是科伦娜的女儿，不愧是科伦娜刻意想得到的女儿。”

“我会安排时间，让佩洛丝面对面地了解一切，你也最好安排一下，让‘其他人’也明白这件事，就像前几天你在杜威那边做的工作一样。”

“明白。”

“当然，接下来，这些事我会继续参与，毕竟她还年幼，而成为一个合格的领袖，可不是仅仅靠天资聪颖就足够的。”

“她在爱洛依丝的表现确实很让人振奋，让我看到了科伦娜的影子，不过，科普兰夫人啊，你应该清楚，科伦娜生命的最后，发生了什么吧？”

“我十分清楚，也十分清楚她的选择。”

“但你觉得，像科普兰小姐现在这般行事，她又能坚持多久呢？科普兰是如何才能将自己的生命维持到三十九岁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现在依旧如此放任她？你真的就这么确定，她会做出和她母亲不一样的选择吗？”

“科伦娜为了生下她，付出了如此之多，就是为了能让这个世界出现比她更卓越的头脑，能有不一样的选择，不一样的希望，这点，我们大家应该都很清楚吧？”

“是，我清楚，我当然清楚，但我真的不建议这样赌博……”

“听着，我的老朋友，这并不是我在赌博，而是我不可能阻止她，阻止她对凯琳的爱，明白吗？我曾经尝试过阻止她，但我有可能阻止得了她对凯琳的关心吗？如果她想救凯琳，她一定……”

“你确定她能救得了凯琳？你应该明白，《海拉法典》的谜底其实……”

“我当然明白，可那是科伦娜得出的谜底，万一，万一她的女儿，能够在这方面超越她的母亲呢？”

“我明白为什么科伦娜会对你爱得如此刻骨铭心了，安娜贝拉，在把一切希望放在最渺茫的可能性这点上，你比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们能走到今天，冒的险已经够多了，我不介意再冒一个，而且，正因为我爱过，也被爱过，所以我也很清楚，佩洛丝这样的爱，会走向怎样的结果，放心吧，我并不在赌博，毕竟——”

手中紧紧地捏着瀚瓷通讯仪，安娜贝拉望了眼水晶球上浮现的佩洛丝与凯琳在爱洛依丝的花圃中谈笑的景象。

“相信我，为了凯琳，她一定会那样选择的，西尔维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