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Night Walk（下）

“佩洛丝~~”

“.…..”

“佩洛丝~~”

“.…..”

徐徐从深沉的睡眠中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又是那片无垠的黑暗。

“呵，又是梦啊。”

身体不再感受到疼痛了，然而这并不美妙。没有痛苦的世界，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梦境中的世界。

佩洛丝是如此讨厌那些为自己带来虚假的美好幻想的梦境，以至于，她宁愿选择痛苦带来的真实感。

“艾嫚，我知道是你。”

“许久不见，佩洛丝，或者，我的公主。”

“我不是你的女儿，你更不是我的女王，”佩洛丝用冰冷的语气回应道，“长话短说，我对陌生人没有什么耐心。”

“但你今天一定会对我很有耐心的，佩洛丝，因为我会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你离你期待中的突破，又近了一步。”

听到这里，佩洛丝果然睁大了眼睛，尽管她还是努力咬紧嘴唇，不发一语。

“你推开了第一扇大门，正在走向通往第二扇大门的道路上，”艾嫚的声音轻柔而悠远，如梦似幻，好似一杯能令思绪沉醉的甘甜美酒，“你正在走进它，你期待着走进它，你渴望着那扇门背后的事物，对吗？”

佩洛丝的双唇动了动，从紧锁的双眉中看得出她想反驳，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静静聆听。

“如果你想拯救生命，你必须首先理解生命，佩洛丝，”艾嫚的声音稍有停顿，但也并未等待佩洛丝的回应，“你现在确实拯救着凯琳，但是，我知道你的内心在担心什么。”

眼前的景象忽然一变，佩洛丝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身处自己的卧室之中，而在自己的眼前，凯琳正在熟睡着，她睡姿端正，神态平稳中带着些许寂寥，呼吸如同那夜色一般静霭平静。

“你…….”

佩洛丝正打算愤怒地质问，但却恐怕惊醒了凯琳，不得不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莫要惊慌，我是来为你指路的，佩洛丝，你在运用你新掌握到的魔法和缓她的病情时，应该感受到了什么吧？”

“感受到了，当然，”平复好心情，佩洛丝冷冷地回应道，“虽然我看不见，但我明白，在解读了海拉法典的第一道方程后，我确实可以和缓她的病况了，但…….”

她低下头来，轻轻地盯着自己的手。

“我可以看到，我也可以感受到，凯琳的生命，那种感觉……对，那种生命的火焰的感觉…….依然在愈发微弱。我不明缘由，但我感觉得到，我可以感觉到，过不了多久，凯琳她……依旧会离开我…….”

“你的感觉，非常正确，佩洛丝，看吧。”

“？！！”

眼前忽然浮现起一小撮幽冥般的绿色火焰，那火焰摇曳在凯琳的额前，如残烛的烛光般微弱渺小，一阵轻轻的空气扰动，似乎就能令其熄灭。

这绿色的火焰，与佩洛丝先前在乔安娜的梦境中所见到的火焰模样颇为相似，但佩洛丝在见到它的第一眼就很清楚感觉上的不同。比起那股冰冷邪恶，仿佛在吞噬灵魂的绿色炽焰相比，这股火焰却显得温暖而柔和，宛若这世间的万千生灵，又好似人世的温存与不舍。

一个吞噬着生机，一个代表着生命，如同光与影一般遥相呼应。

“这，就是凯琳的生命之火吗？竟然…….这么微弱…….”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一股悲怆而无力的感觉依旧涌上了佩洛丝的心头。

“还有多少时间。”

没有感慨太久，佩洛丝很快用冰冷却斩钉截铁的语调发问了。

“关于这个，”黑暗里的声音很快给出了回答，“你可以看它。”

佩洛丝再睁大了眼睛，只见眼前摆着一面银镜，光洁的镜面上映衬着凯琳额前的那股生命的火焰。再仔细观瞧，镜子的边框上雕刻着刻度，火焰投影在镜子上，经过一段时间后便徐徐化作了指针，指针不偏不倚地指向了“XX”这个数字。

“二十，二十年？”

“二十岁，这是她现在可以活到的年纪，别沮丧，如果你没有为她做什么，她本应在今年的夏天就离开。”

“所以说，这就是我，剩下的时间？”

“越快，当然越好，因为无法预料的意外随时可能改变这一切。”

“我十分明白，十分，所以，现在，你要说的话结束了吗？”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些你需要的提示。”

甘甜美妙的诱惑，却充盈着危险的气息。未知世界的道路前方，吹来的是阴寒刺骨的风。

“告诉我吧，能给我多少，就告诉我多少，另外，”佩洛丝抓起那面银镜，扬了一扬，“这个东西，给我。”

不可能拒绝，也没有资格拒绝，若是为了拯救凯琳，没有什么禁忌不值得触碰，没有什么危险不值得尝试，没有什么代价…….不值得付出。

“可以，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好了，生日快乐。”艾嫚罕见地发出了笑声。

“真是可惜了，这二位，在教会的鹰犬里，他们也算是最顶尖的一批了吧。”

朵拉女仆长端庄地站在一个巨大的魔法阵的前方，魔法阵散发着幽森且散发着邪意的紫黑色荧光，中央处燃烧着熊熊的绿色火焰，冰寒刺骨。

她今日并未身着那套神秘而朴素，阴暗得没有任何特色的黑色长袍，而是穿着一件装饰华丽考究，气势宏大的贵族长裙。长裙的主色调依旧是黑色，但纹饰着手工绣制的花纹。

面貌上，她也明显地好好打扮了一番。虽已年逾五旬，不再有少女般的青春细腻的容颜，但几十年的女仆生涯却也并未使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过多的刻痕。她的妆容精致典雅，如贵族般高贵考究，却也并未因此而喧宾夺主；被魔法染成褐色的头发不再有斑驳的灰白，盘成了整洁的发髻。

她的手上握着魔杖，魔杖外层包覆着的铂金在幽幽的绿色火光下闪耀着诡异的光芒，尖端处那两颗豌豆大小的钻石，更是在火光映射下闪烁着璀璨神秘的辉光。

今晚参与仪式的女仆数量非常之少，连同朵拉在内仅有六人，但氛围却显得更加庄重。她们都身着华丽考究的长裙，装扮靓丽典雅，分别立在六芒星魔法阵的六个角之上。

魔法阵的中心，为绿色的烈火覆盖之处，两个身着黑袍的人影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不省人事。他们脸上的面罩早已摘下，看得出是两个约四十岁左右的壮年男性，身材精干有力，如同训练有素的猎手。

只是，此刻，猎手却变成了猎物。

“真有趣，明明知道科普兰家宅的传说，却还是不知死活地闯进来，白白成为艾嫚大君的燃料。”

“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收获几件燃料，如果鱼也如同他们一般愚笨，整个帝国就不会有吃不上鱼的人了！”

“说得很好，不过埃莉诺，你有个说法得更正一下，”朵拉微笑着望向了埃莉诺那边，“我们并非在为艾嫚大君提供燃料，而是在为我们的大小姐，也就是‘公主’，提供燃料。以我们的生命为誓，为大小姐服务，这是我们的忠诚所在，使命所在。”

“明白！”

其余几个女仆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另外，虽然宅邸里经常遇上自投罗网的鱼，但今天这两条，着实大了些，”朵拉看了看躺在魔法阵中央的那两位男性，轻轻一抬手，两人的黑袍被魔法撕开了一个小裂缝，露出了胸口的金色三角形纹章。

“教廷审判局的托钵修士，还是最高等级的，”朵拉咬了咬牙，“教廷这真是气急败坏，舍得下血本啊！”

“教廷大概还以为现在这个时代，是他们依旧可以作威作福的时代吧，”一个女仆鄙夷地盯了地上二人一眼，“身为男性，在日落后私自闯入科普兰家宅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科伦娜大人设下的诅咒，可不会有男人能破解的。”

“哎，如果教廷真的愿意接纳女性成员，对于我们而言还真会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呢~~”

“可惜这并未发生，因为若是如此，大概我们也没必要和他们如此对立了。”

“这样的话大概我们也不需要和他们如此对立了呢，可既然他们要当那个卡奥斯的信徒，又怎么可能会接受这个呢？”

“是啊，我们和他们，总是不可能有妥协空间的，因为我们所信仰的道义，截然相悖，”朵拉女仆长轻轻摆了摆手，“姐妹们，抖擞起精神来，接下来可是重头戏了，大小姐的十三岁生日就要到了，这是她迈向成人的阶梯的开始，我们一定要为她的生日，送上最优质的‘燃料’！”

烈焰燃烧，灼蚀着魔法阵中的两具身躯。绿色的火舌升腾而起，若是有人从上方往下俯瞰，将会看到一只闪烁着火焰恶魔之眼，凝视着它，如临深渊。

“大牧首陛下，弗赖和佩德罗依旧没有按计划回复，恐怕…….”

大牧首乔凡尼十世坐在座位上，脸色铁青，不发一语。他死死地捏着自己的教袍，手背上青筋暴起。

“于是，依旧没有人能击破那个魔女设下的咒诅？”

“没…….没有，我们也因此依旧难以获知她们与‘摩伊拉’存在关联的证据。”

“卡奥斯，请您，守卫您的牧群吧……”

乔凡尼十世紧紧地闭上眼睛，目中含泪，在胸口不住地划着三角。

良久，他猛地睁开眼睛，表情变得狰狞，满溢着怒火。

“如今，形势已经容不得我们坐以待毙了，”乔凡尼十世口中呢喃，似誓言，似决心，又似自语，“在那个魔女借助被她用同魔鬼交易所换来的罪恶金钱迷掉良知与底线的贵族们，彻底掌握帝国之前，我们必须集中我们所能集中的力量，予以坚决的反击！”

“是啊，可是…….我们还能借助哪些力量呢？”

“陛下，还有爱德华兹公爵与杜邦公爵等一众良知尚存的贵族，他们，定会呼应神圣的号召的，”乔凡尼十世的口中斩钉截铁，“我们要快，必须要快，那个魔女给世间留下的灾厄的种子，已经在茁壮成长，必须在这个种子成长为下一个魔女之前阻止她们！”

“是是，我这就去联络，这就去！”

“慢着，还有件事。”

“您吩咐。”

“若望，神仆若望，现在他在哪里？”

“他…….现在似乎正在托钵云游。他在接受卡奥斯的天启之后，便一直在追寻东方的那七个教会，寻求卡奥斯给予的启事，这是神仆的使命，陛下。”

“哎，他真的是辛苦了，但现在，仅仅仰赖天启，时间上已然不足，作为卡奥斯在地上的影子，我们也要以我们自己的手，去守卫卡奥斯的诫命！你马上去安排，设法找到他，告诉他，我现在极其需求他的帮助！”

“好，好！”

“铛！铛！”

指针转动，钟声响起，夜晚依旧静霭，林中尚有鸟的欢歌。众人命运的足迹，都在这静霭的夜中行走，命运的齿轮纠结旋转，在不经意间，世界正在缓慢地挪动着，悄然地偏移那既定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