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高山百合（上）

教堂的钟声，轻轻地敲响了，伴随着正午和煦的阳光，向忙碌的校园昭告着令人期待的午休时间的到来。

教室之中也渐渐变得喧闹了起来，女生们纷纷起身整理着自己的书本与仪容，欢声笑语浮现在了她们的脸上。两三成群，有说有笑，在这个难得的休憩时间，大家都乐于努力维护自己的交际圈，为枯燥而繁重的校园生活增添几分值得回忆的乐趣。

而今天，大家脸上的疲惫，似乎比往日还要明显一些。

“好累呀，呼，元素术......原来是这么难的东西吗？佩尼莱，为什么你就这么游刃有余啊......”

一个女生趴在书桌上，不住地喘着气。她的那头棕色的卷发也如同它的主人一样，无力地垂落在了一旁。

她侧过脸，棕色的眼眸看向窗口方向，望着坐在那里的佩尼莱。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映射在佩妮莱的脸上，她的目光平静，表情轻松，那一头淡金色的长发随着春日的微风徐徐起舞，耀眼而靓丽。

“早就劝你多去去佩洛丝的‘魔法之心’沙龙了啦，纳塔莉~~”

佩尼莱看了纳塔莉一眼，纳塔莉的嘴巴随即撅了起来。

“难得有休息的时候，还要去那沙龙，那地方比上课还累人啊，我才不想去呢......”

“所以你就别怪课程难了，”佩尼莱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要想学好魔法，不付出点代价努力可是不行的！”

一个低年级的女孩忽然跑进了教室。她身材娇小，表情活泼，梳着一头刚过耳根的红褐色短发，活泼而又俊俏，她的眼中闪着光，手里抱着书，一路小跑到了佩妮莱面前，提裙行礼，随即迫不及待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姐姐大人，姐姐大人，今天中午，能陪一陪人家吗？今天新开的课程，人家可有好多想问的呢！”

“抱歉啊，蒂娜，”佩妮莱小心翼翼地向这个女孩致以了歉意，“今天中午我和比吉特有约，明天…..明天我会和莉奇兹一起去找你，可以吗？”

“哼！”蒂娜抱紧了书，小麦色的小脸鼓得圆圆的，“佩妮莱姐姐，偏心眼！自从收了比吉特这个妹妹，姐姐大人的全身心就扑到她身上了，说好的要对我们一视同仁呢？其他五个人和我都是一样的想法哦，她们不好意思说，我可要说给姐姐大人听！”

“唔......你们这可就冤枉我了，”佩尼莱又耸了耸肩，“我们不是说好的，每人一天吗？今天应该轮到了比吉特吧......”

“哼，那周末呢？别骗人家哦，人家可是亲眼看到，姐姐大人您昨天陪比吉特去看电影了哦！”

“可......我们没有约定过周末要.......”

“大坏蛋，狡辩，水性杨花！”蒂娜的小脸气得通红，她把手中抱着的书狠狠地摔在了佩莱尼面前，狠狠地跺着脚，玛丽珍鞋的鞋跟敲击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笃”的响声。

“喂，你是从哪学到水性杨花这个词的，新出版的爱情小说吗？”佩尼莱满脸尴尬，哭笑不得，“我说，蒂娜，这个词是形容恋人才行的啊.......”

“哎，真羡慕你，”纳塔莉徐徐地撑起了身子，“能当这么多妹妹的姐姐大人……”

“呜……呜……”佩尼莱的这番话完全没能缓和蒂娜的情绪，蒂娜抹着眼泪，伤心地哭了起来。

“别哭啦，佩洛丝是怎么说的来着，哭可不像是个爱洛依丝的女生哦。”佩尼莱站起身，向蒂娜递出了手帕，却被执拗地推开了，她苦笑了一下，轻轻抚着蒂娜的肩膀，给了她一个拥抱。

“好啦，这件事是我不好，我向你赔礼，好不好？这周日，我和你们一起去天空乐园去玩，怎么样？不过前提是，周六的沙龙，你们都要好好参加，可以吗？”

蒂娜一开始还抗拒地想推开佩尼莱，但当那双修长白皙的臂弯将她笼罩的时候，她放弃了抗拒，小巧的身躯顺势偎依在了佩尼莱的怀抱中，啜泣也渐渐止住了，取而代之的的随着佩尼莱的话语逐渐变得满足的神情。

“姐姐大人，说定了哦！”

“嗯，说定，”佩尼莱徐徐放开了手，站直身子，她举起了小指，和蒂娜的小指勾了一勾，“谁也不许反悔。”

“那，我就不来叨扰姐姐大人了，午安！”

蒂娜破涕为笑，如同抱起自己心爱的布偶那般抱起了书本，转身就要迈开步伐。但她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刚迈开的步伐又收了回去，小心翼翼地，以端庄而稳健的脚步，典雅地走出了教室。

“唉，真是纯洁可爱的孩子啊，我还真是……给自己揽下了在能力以外的责任呢！”目送着蒂娜的背影离去，佩尼莱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慨。

“真羡慕你啊，佩尼莱，” 目睹着这一切的纳塔莉测过了脸，眼神之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这么多学妹争先恐后地想认你这个姐姐大人…..诶，什么时候我也能被人这么叫呢？”

“以你现在这样子，怕是不行吧，”佩尼莱一边细心整理着书本，一边毫不留情地白了她一眼，“知道为什么缔结姐妹关系的时候要举行特别的仪式吗，因为这可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啊！”

“来了来了，佩尼莱式说教，唉，”纳塔莉捂着头摆了个鬼脸，“不过老实说，我还真是有些嫉妒现在的学妹们呢，我们入学的时候可没有姐姐大人来照顾、引导我们哦。”

“哈哈哈，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这种风气就悄悄流行了，有传说，这是那些教会女校模仿修道院修女而制定的制度……不管怎样，反正我觉得是个好主意，”

佩尼莱收拾好了书本，仔细地将手提包放在了柜子里，又小心翼翼地对着手镜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装与仪容，“午安纳塔莉，加油哦，没准下个学期你就会遇上属于你的妹妹了呢！”

“好啊，借你吉言啦，午安！”

通常，在这个时间点，少女们的脚步总是会指向某一间餐厅的方向。但佩尼莱却并没有跟随这些脚步，她在教学楼旁的道路上拐了个弯，直直地走向了一条没有什么人影的小径。

这是一条鹅卵石铺就，掩映在草丛之中的小路，它蜿蜒曲折，悠长而肃静。春季末尾的微风和煦地拂过草坪，卷起一片“莎莎”地声响，那些春季尚未落尽，夏季将要盛开的花朵的馨香，伴随着草木的生气，不住地伴随着微风飘入了佩尼莱的鼻腔，令她颇感清新飒爽。

“真是美啊，爱洛依丝的花园，总是逛不够呢~~”

爱洛依丝的校园中那广袤的花园一直是令所有女孩们都赞不绝口的对象，它正好铺陈在两座校区的中间，从初等部和中等部所在的主校区，一直延伸到高等部所在的副校区，长度足以以哩为单位计算。若是想漫步其间，遍赏繁花，就算是花上一整天，也绝不会令人生厌。

“玫瑰花，已经开花了啊。”一路在小径中漫步，佩尼莱一路欣赏着眼前的美景，望着那一丛又一丛怒放着的玫瑰花。它们或是浓艳动人，殷红夺目；或是淡雅庄重，洁白无瑕；有时候，还会遇上别处罕有的品种，有的色彩纷呈，有的则馨香扑鼻。

帝都奥古斯堡，素有“百花之城”的美誉，以集中了世界上最丰富的鲜花和最卓越的园艺师而闻名。自从来到了帝都，来到了这座属于花的城市，几年以来，佩尼莱的视线中就没少过锦簇花团的滋养。

只是，每每至此，佩尼莱的心中时常会感到空虚。帝都的花卉品种纵然丰富，色彩纵然纷呈，气味纵然馨香，可似乎，总是少了些什么。

忽然之间，她嗅到了一股独特的花香。这香气淡雅却并不朴素，扑鼻却并不浓郁，沁人心脾，令人顿感心旷神怡。

佩尼莱的身体顿时随之一振，这股花香，对于她而言，太过熟悉，而又太过令人怀念了。

“这……这股香味，难道是……高山百合？！”

她惊喜地加快脚步，循着花香跑了过去。

“啊，是这里，我们约定好的......比吉特，你在这里吗？”

一块巨石的东北侧，阳光不那么炽烈耀眼的地方，一小丛洁白的百合花正在盛开，散发出一股淡雅而沁人心脾的香味。

花丛旁，站着一位女孩。她看上去大约十五、六岁，身材显得瘦小，却匀称而骨感；她有着一头黑褐色的长发，天青色的双眸镶嵌在圆圆的蜂蜜色脸蛋上，十分可爱动人，却也透着股腼腆的气息；爱洛依丝的黑色制服礼裙包覆者她的身体，在微风吹拂下，裙摆徐徐地摇曳，在百合花的映衬下，分外美丽高洁，却也显得孤独阴郁。

她站在那丛百合花旁，引吭高歌。

“去吧，浓艳的景色，玫瑰的园圃！

让富贵宠儿在你们那里遨游；

还给我巉岩峻岭——白雪与天池的住处，

尽管它们已许身于爱和自由；

穆斯贝尔！我爱慕你的山岳，

纵使皑皑的峰顶风雨交加，

见泉水徐流，见瀑布飞泻，

我还是眷念澄澈的赫瓦格佳！

啊！我幼时常常在那儿来往，

头戴软帽，身穿花裙；

缅怀着那些亡故多年的酋长，

我天天踱过那里的林地，

松柯掩映，百合飘香；

直到白昼收尽了暗淡余光，

北极星当空闪耀，我才回家；

流传的故事勾起迷人的遐想，

是矿工传述的——英雄的昔往......”

歌声嘹亮，慷慨激昂，带着如高山岩壁般的坚毅不屈。很难想象这样的歌声会出自这具看似柔弱瘦小的身躯，透过这些音符，仿佛能够看到一具不屈的灵魂。

“逝者的亡灵！难道我没有听到，

席卷暗夜的怒风里，你们在喧呼？ ”

英雄的精魂定然会开颜欢笑，

驾御天风驰骋于故乡的山谷。

当风雪迷雰在赫瓦格佳聚拢，

冬之神驱着冰车君临天下，

云霾围裹着我们祖先的身影，

在那风暴里——在那澄澈的赫瓦格佳。”

听到了这曲来自故乡雅兰的名曲，佩尼莱也忍不住开口歌唱了起来。两个女孩的歌声合在一处，萦绕着空无一人的广阔花园，伴随着那春日里的微风，撩拨着那摇曳的花枝。

“不幸的勇士们！竟没有什么异象

预示命运遗弃了你们的事业？”

你们注定了要在米塞斯阵亡，

哪会有胜利的欢呼将你们酬谢！

总算有幸，和你们部族一起，

在勃瑞玛岩穴，你们长眠地下；

竖琴与风笛传扬着你们的事迹，

峰峦回应着——在澄澈的赫瓦格佳。

赫瓦格佳呵，别后已多少光阴！

再与你相逢，还要过多少岁月！

造化虽不曾给你繁花和绿荫，

你却比密林城的原野更为亲切。

从远方山岳归来的游子眼中，

雅兰！你的美过于驯良温雅；

我多么眷念那粗犷雄峻的岩峰！

那含怒的奇景，那澄澈的赫瓦格佳！”

一曲唱毕，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间脸上都带着笑，彼此间眼中都含着泪。

“唱得真好听，比吉特妹妹。”

“您也是，姐姐大人！”

看见佩尼莱走进，女孩稍稍提着裙摆，徐步走了过来。佩尼莱这才注意到，在女孩的脚边，放着一个浇花的水壶，以及园丁用的鹦嘴锄、剪刀等园丁工具。

“好妹妹。”佩尼莱微笑着，张开了怀抱，与女孩在花海之中紧紧相拥。

良久，两人才放开了彼此，佩尼莱看了看比吉特，又看了看身旁盛开的百合，笑靥如花，眼中热泪早已盈眶。

“这些高山百合，是你种的吗？”

“是的，姐姐大人，这是托人从雅兰捎来的花种，我原以为帝都这样的气候并不适合它们，没想到，这温暖的春天，让它们在五月刚开始的时候就盛开了。”

“你今天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是指它们吗？”

“是的哦，姐姐大人，”比吉特摸出手绢，抚了抚自己的眼眶，“这高山百合，美吗？”

“美，真美，果然是属于我们雅兰人的花，”佩尼莱的泪水也早已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看到它们，就让我想起了我们的家乡啊，繁华的雅兰市，高耸入云的穆斯贝尔火山，还有那澄澈如镜的，赫瓦格佳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