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坦白

一针刺激魔药，再加上吊瓶里的葡萄糖，佩洛丝的意识慢慢恢复了，只是她依旧虚弱地躺在病榻上，连挪动手指都有点困难。

为她看诊的依旧是普尔曼医生，她举起魔杖，仔细探查了一番佩洛丝的身体状况，越是检查，她的表情就越生气。

“科普兰小姐，您从昨天到今天为止，吃了些什么？”

“一些......一些樱桃，还有.......还有各种东西......”

佩洛丝有气无力地断续答复着，眼神闪烁，不用猜都知道她在含糊其辞。

“请说实话。”

佩洛丝没有答话。

“凯琳，”普尔曼医生怒气冲天地转头看着站在一旁忐忑不安的凯琳，“你告诉我，佩洛丝这几天的休息和进食情况怎么样？”

“大小姐她……我……我不太清楚……”

“怎么可能，你不是她的贴身女……啊不，不是和她一直形影不离的吗？”

“这……”凯琳羞愧地低下了头。

自从上个月那个淫亵的梦以来，被罪恶感和恐惧所笼罩的凯琳，就一直努力地让自己与佩洛丝保持安全的距离。她避免着与佩洛丝的身体接触，避免着过分的亲密，甚至避免着自己的视线触碰到佩洛丝。她竭力克制自己的心绪，避免让任何一丝不可饶恕的罪恶冲动传递到佩洛丝那边。

作为一个贴身女仆，这绝对是渎职行为，但渎职与亵渎比起来，凯琳宁愿选择前者。

而且，凯琳明显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大小姐，最近这段时间在躲避着自己。她渐渐地不再要求自己与她共浴，不再对她有任何亲昵的举动，甚至也再也没回过自己的卧室。这样的变化令凯琳几乎整日生活在惶恐与自责之中。

“一……一定是大小姐知道了我的想法，对我生气了吧，所以才会躲开我……”

继续占着大小姐的卧房和床铺，令凯琳如卧针毡，可当她想悄悄地搬到女仆们的卧室就寝时，却被所有女仆一致拒绝了。

“凯琳，求求你了，如果不是大小姐点头你可千万不要睡在这里，会让她误会的！”

“凯琳，看在卡奥斯的份上，千万别这样啊，大小姐要是知道了绝对会对我们发火的……”

“凯琳啊，今晚我们会去卧室陪你的，不用睡到这边来啦，这会让大小姐觉得我们对你的照顾不够周到的……”

“可我就是女仆啊，本来我应该和你们一样，睡在这里的，而且…….我也喜欢这里的环境，这样大小的床正适合我……”

“唉，”朵拉女仆长叹了口气，“现在这宅子里，只剩下你还把自己当成女仆了……回去吧孩子，别浪费了大小姐的好意。如果你真的要搬过来，先告诉大小姐吧。”

“大小姐她……不会同意的…..”

“那就还是回去吧，今晚我来陪着你，好吗？”

“好……”

……

事到如今，凯琳才发现，沉浸在这样的心绪中的自己，忘掉了最不该忘记的一件事——贴身女仆的职责。细想想，这么多天以来，自己可曾关注了大小姐的情况？她有没有好好用餐？有没有好好休息？她总是没日没夜地沉浸在书本之中，废寝忘食，自己……自己难道就不劝劝她？

“唉……”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普尔曼医生长叹着摇着头，“从最近的回忆吧，今天中午，今天中午她吃了什么吗？”

“大小姐她……唔，我想起来了，她好像稍微吃了几颗樱桃，然后就……”

“然后就什么都没有吃？”

“是……是的……”

“早晨呢？早晨吃了东西吗？”

“不……不知道，在我起身后大小姐她就已经在客厅招呼着我了…..”

“那，你知不知道她昨晚的休息情况如何？”

“这个……我也不清楚，大小姐她最近一段时间只要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出来……”

“简直是胡来……”普尔曼医生拼命克制着不让自己的语气太激烈，颤抖着的手差点把笔摔在了桌上。

“还有，凯琳，”普尔曼医生严肃地盯着凯琳的眼睛，“你最近情况也很糟糕，知道吗？汉佛莱医生应该也嘱咐过你吧，你需要保持精神舒畅，需要保证营养和睡眠充足，可你最近是不是也没有好好用餐，休息得也很不好？”

“什么！”普尔曼医生话音刚落，佩洛丝就拼命支撑着自己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快点……求求你……快帮凯琳看看……”

望见她的表现，普尔曼医生哭笑不得：“我的科普兰大小姐，您知道吗？现在她不是病人，你才是！好好躺好，平复心情，休息一下吧！”

“凯琳，你还好吗？你的病，有没有要发作的感觉？”

“我……我很好，大小姐……”

凯琳低着头，满脸都是因愧疚而泛起的潮红。

“我会帮她也检测一下的，但现在首先是你的问题，知道吗？”普尔曼医生转过头来，严厉地瞪着佩洛丝，“你上一次正式的进食，是什么时候？”

“三…..三天前，”佩洛丝犹豫了一会，还是吐露了实情，“这几天我几乎咽不下一口东西，所以……只稍微吃了点水果……”

“所以说，七十二个小时以来，你只吃了一点樱桃，基本上整夜没休息，对吗？”

“嗯……”

“所以您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晕倒吗？科普兰小姐，我知道您是一位非常有天赋与前途的魔法师，您也同您的母亲一样刻苦，但是人不可能把魔力当做面包来吃，知道吗？再优秀的魔法师也是需要进食和休息的，懂不懂这个道理？”

“但……”佩洛丝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地嘀咕着，“我……实在是没有食欲…..也……没有时间……”

她看了一眼凯琳，心中又是那股有如刀绞的感觉，胃也烧了起来，难受异常。

“我有个建议，科普兰小姐，如果您一定要继续这样，”普尔曼医生摇着头，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地说道，“您最好赶快为自己物色好墓地，筹备好自己的葬礼。”

“普……普尔曼医生，”这一次突然开口的是凯琳，“是不是，需要帮大小姐……再…..验一次血？”

“我不敢，我怕被结果的数据吓到，”普尔曼医生平日里总是彬彬有礼，可今天看起来仿佛是满腔的怒火要从表情里溢出来一样，“凯琳，比起验血，你及时敦促好她改善生活习惯才更重要，懂吗？”

“我……我知道。”

“唉，她们母女俩，一个比一个死脑筋，”一边叹息着，普尔曼一边把目光转向了凯琳，顺手举起了魔杖，“我也帮你看看吧。”

……

病房里的气氛，沉寂得稍微有些压抑。

下午的课程已经开始了，一同送佩洛丝来的学生会成员们也早已在佩洛丝的劝说下回到了各自的教室上课。至于普尔曼医生，在对凯琳进行了一番细致的检查，细细嘱咐了几句之后，也离开了病房。

“科普兰小姐，你下午必须请个假，好好休息休息，另外，最好有个相熟的人来照看你，有什么事，按一按那个铃，好吗？”

留下这句话，普尔曼医生离开了病房，顺手带上了房门。

“你也……先回去吧.....这边……有护士还有普尔曼医生……会照顾我的……”

佩洛丝的身体依旧十分虚弱，她放弃了勉强自己，但依旧用手势和眼神示意凯琳不必要留下来管自己，可以回到她最喜爱的课堂中去。

当然，这一次，凯琳并不会遵从她的命令。

“但是……大小姐……普尔曼医生说了，要相熟的人留下来照顾你，我们，算是，相熟的吧…..”

“嗯，绝对是……是的……”

佩洛丝的目光中忽然闪出了一丝奕奕的神采，但一看向凯琳，她的神色又马上落寞了起来，阴郁哀愁地令人心痛。

气氛便因此变得沉闷而压抑了起来。佩洛丝躺在病榻上，凯琳则坐在她的身边，两人一言不发，目光闪烁，彼此回避着，却又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窥视着对方。

谁都觉得这样的尴尬不应该继续下去，但是为什么呢？谁也没法首先开口。

“凯琳。”

最后还是佩洛丝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片死寂。

“大小姐……”凯琳回应着，但她的目光已经小心地避开了佩洛丝的目光。

“可以……转过头来，看着我吗？”

“对……对不起……”凯琳的头低得更厉害了，颤抖的声音中夹杂着哭腔，“我现在不……不能……”

“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讨厌了吗？”佩洛丝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告诉我，告诉我吧，求求你了，凯琳，不要隐藏自己的心情，不要再把我当成什么高高在上的主人，可以吗？如果……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令你不能接受的事情，请你果断地拒绝我，不要…..不要像现在这样……”

佩洛丝发现自己依旧毫无力气，颓然地又躺倒在了病榻之上。她勉力伸出了手，那只颤抖着的小手努力在空中抓握着，拼命想着抓住凯琳的手。

“大小姐？”

凯琳的心中颤了一颤，她在脑海中努力思索着刚才佩洛丝所言，每个单词都在脑海中细细揣摩着。

“怎么了凯琳，是我刚才……说得不够清晰吗？”

佩洛丝话音刚落，她伸出去的那只手突然被凯琳紧紧地抓住了。

“大……大小姐……这么说，您……您没有厌恶我？”

“凯琳？”

佩洛丝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头晕。

“怎…..怎么可能？我，我怎么可能厌恶你？就连喜欢你，喜欢你都……远远不够……”

“真的吗？那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凯琳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版的微笑，“我……我还以为……”

“你的意思是……”佩洛丝忽然有了精神，她猛一使劲，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满是欣喜地抓紧了凯琳的手，“我并没有做什么令你厌恶的事，只是你觉得我在厌恶你，所以才在躲避着我？你太傻了，凯琳，我，我怎么可能会厌恶你呢？我从来把你视为家人，视为同母亲一样亲近的家人，就算有哪一天，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令我厌恶，我也会因为这个世界创造了你，而对它心存感激啊，凯琳！”

佩洛丝的双手在激动之下越握越紧，她的身体也逐渐无视了边际感，越来越近地凑向了凯琳。

“糟糕！”凯琳的心抑制不住地担忧着，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心中又燃起了那种感觉，那种令她恐惧而厌恶的，酥麻心痒的罪恶感觉。这感觉令人恐惧，却又令人沉迷——如同那天的梦境，那样的深吻和火热，令人沉醉，难以自拔，但却是违反诫命的罪恶……

“凯琳？原来……是这样的吗？”

“大小姐？啊？不……不是，不是这样的，大小姐，那，那只是一个梦，一个我不小心做的梦，我……我绝对没有那种心思，绝对没有！”

凯琳的心中充满了惊恐和悔恨，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犯下了不可挽回的过错，将自己那个绝对不可言述的梦，完完整整地在心中展现给了能窥探心音的佩洛丝。

“对不起！”

把脸深深地埋在手掌之间，凯琳踉跄地站起身，转身就想往病房外跑去。

她并不清楚自己想做什么，也不明白自己可以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她只是单纯地羞愧，单纯地懊悔，单纯地……自责。她希望自己能立刻离开，离开佩洛丝的身边，越远越好……

心脏一阵剧痛，眼前一片漆黑，脚下猛地发软，呼吸突然难以接续，凯琳没能跑出病房，而是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终于，还是病发了。

意识朦胧之际，凯琳忽然感觉一股从未见过的奇诡魔力包裹了全身，那幽幽的黯淡绿光，夹杂着黑色的雾气，冰冷而令人怖惧，但，沐浴其间，却令人倍感舒适与放松。

刚刚腾起的绞痛感，渐渐地消失了，呼吸，也变得平稳了，就连之前一度模糊的视线，也渐渐地重新清晰了起来。凯琳看到了佩洛丝的脸，那张稚气而美丽，令人眼神一触便难以移开视线的面庞上，满是如火般的关切与似水般的柔情。

小小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凯琳的脸颊，一滴温热的泪水，滴在了凯琳的脸蛋上。

“大……大小姐，您…..您……不…..不介意吗？”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介意呢，凯琳？你对我如果怀抱的是这样的感觉的话，我…..我连欣喜都嫌不够…..凯琳，如果你真的是这样希望的话，如果你真的想对我这么做的话，现在就做吧，梦里的那件事，现在就可以哦？”

但佩洛丝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她张开手，催动魔法，按响了病床前的铃铛。

“好好照顾自己啊凯琳，你这次又让自己病发，背叛了我们之前的约定呢。”

随手擦了擦眼泪，佩洛丝佯装有些发怒地嗔怪着凯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