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解迷（下）

“嗖！”

“嗖！”

绿色的火焰不断从那四个巨大的黑色人形口中喷出，阴寒刺骨，宛若吞噬灵魂的炼狱寒炎。佩洛丝被密集的攻击压制得在空中闪转腾挪，拼命躲避。她小心翼翼地不让火焰触碰到魔法盾，尽可能地节约宝贵的魔力。

“我太轻率了，不该那么急着用Ω魔法的。”佩洛丝懊恼地自责着。“卡奥斯之轮”威力虽然巨大，但作为代价，它的魔力消耗也是出奇地高，贸然使用绝对是一种愚蠢的浪费。

剩余的黑色侏儒聚集在地面上，数量依旧众多，大约有上千之众。它们有着惊人的体力与弹跳力，能从地上一跃数米高，用利爪和尖齿对悬浮在空中的佩洛丝发起攻击。

但与那时不时袭来的绿色火焰相比，这样的攻击可谓是不足挂齿，佩洛丝宁愿忍受它们狠狠地撞在魔法盾上时的冲击，也要找好角度躲开那袭来的烈焰。

佩洛丝非常努力地克制住了再释放一次Ω魔法给这些黑暗里的生物致命一击的冲动。在探明情况之前，每一丝的魔力都必须厉行节约。

“这些侏儒看起来烦人，但是真正的‘正菜’是这四个家伙。”佩洛丝恼怒地瞪着那四个巨型的人形。

“刚才我释放的‘卡奥斯之轮’应该也命中了它们，但在它们身上看不出明显的痕迹，”尽管处境危急，但佩洛丝的思绪却依旧冷静清晰，她一面躲避着攻击，一面借着火焰的光芒仔细观察着，“看来卡奥斯之轮对它们没用，‘光’属性的巫术可以不用试了。”

那么接下来该尝试哪种攻击呢？

佩洛丝稍稍想了想，打算先尝试最简单的思路。

“既然它们主要的攻击手段是火焰，按照一般规律，水对它们可能更有效，先用β级别的小魔法试一试？”

想到这，佩洛丝马上有了主意。左前方的那个巨型人形喷来了一大串绿色火焰，佩洛丝向上避开了攻击，顺手蓄积起了魔力，一枚保龄球大小的冰球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朝着人形砸了过去。

“哐当，啪！”

冰球撞在人形身上，瞬间迸裂，无数碎裂的冰锥利刃般地刺向了人形。

然而，这些攻击丝毫没有效果，只有爆炸稍稍在黑色的表皮留下了些许痕迹。

“看来弱点不是水。”

又一束火焰直射过来，佩洛丝再度闪开了。有个黑色侏儒正好正向她扑来，与火焰撞了个正着。这滑稽的一幕令佩洛丝不禁心生暗喜，她窃笑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事，然而很快，她脸上的笑容就变成了愕然。

“什么？！”

几乎被绿色火焰包裹的黑色侏儒，在火焰消失之后平稳落地，毫发无伤，它依旧恶狠狠地盯着飞在空中的佩洛丝，瞪着一双散发着绿色荧光的恐怖眼睛，长着尖牙利齿的大口。

“它们不害怕火焰是吗？”佩洛丝心里思考着，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行动，张开的右手上很快聚集起了火焰。

“呼！嗖！”伴随着火舌划过空气的尖啸，一条火龙直直射向了这个侏儒，炽烈的红色火焰顿时将它全身包裹。

“吱——啊——”被烈火炙烤的侏儒顿时发出了凄厉尖锐的惨叫，那刺耳的声音比锯木还难听上百倍，佩洛丝皱着眉，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但这也让她腾不出手去捂住鼻子，不得不感受那被火焰炙烤的侏儒发出的那股极度难闻的恶臭。

好在这一幕也只持续了片刻，烈火很快燃尽了侏儒的身体，只余下灰烬和一些烧得焦黑的骨骼。

“呵，原来，这家伙还是怕火的嘛。但是为什么那些人形射出的火焰对它无效，难道这些绿色的火焰只是看上去吓人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再做个实验吧。虽然为此会耗费不少魔力，但是值得。

右后方腾起了刺骨的寒意，佩洛丝马上反应了过来，但是她这一次既没有闪躲，也没有主动张开魔法盾，只是呆在原地，任凭火焰冲击，眼睛则集中着注意力，仔细观察。

“砰！啪！”

火焰离身体尚有数呎之时，预先设定好的被动魔法盾便已经张开，猛地将这绿色的火焰挡在了佩洛丝的身体之外。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差点将悬浮在空中的佩洛丝推了个跟斗，她连忙加大魔力调整浮空术的方向，堪堪让身体保持了平衡。

她摸出一方丝帕，趁着火焰进入尾声时丢到即将熄灭的余烬里，手帕很快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溶化了。

对，溶化，而不是被焚毁。

“这不是火，至少不是常识意义上的火！”佩洛丝恍然大悟。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马上行动了起来。

刺骨的寒意再度涌起，这次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四个方向同时。人形喷“火”的方式是有规律的，佩洛丝知道，这一次该轮到蓄积许久的它们同时喷火攻击自己的时候了。

“就是现在了，火元素，来到我身边吧！”

既然预备好了决定性的一击，那么就该是全力以赴的时候。佩洛丝一改刚才对魔力的节约，飞速在身边蓄积着魔力。她的大脑全力运转着，以最快的速度计算模型，构建框架，搭建好了一个五芒星魔法阵，将魔力引导于此。魔法阵瞬间如同火炬般燃起了冲天烈焰，烈焰先是红色，然后是橙色，最后变为了耀眼的青蓝。

等待已久的攻击终于到来了，四束绿色的火焰从不同方向席卷而来，似乎要一鼓作气地将佩洛丝吞噬。

“放！”佩洛丝猛地一挥手。

随着她的手势，魔法阵上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焰顿时化作了四条火龙，针尖对麦芒地与那四道绿色火焰迎头相撞。那四个黑色人形显然并没有佩洛丝这般宏量的魔力，绿色的火焰迅速败下阵来，四条蓝色的火龙沿着绿色火焰的轨迹一路上溯，不偏不倚地钻进了那四个黑色人形长大的大嘴之中，在里面剧烈地爆炸，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同霹雳一般震撼着古堡。

“轰隆！！！！”

四个人形的脑袋顿时被炸得粉碎，躯干虽然看上去还算完整，但已经露出了无数由内向外的裂痕。还未等它们有任何喘息的可能，佩洛丝又迅速准备起了下一个魔法。这一次是六芒星魔法阵，每一根线条都散发着黑紫色的荧光，如夤夜般深邃昏暗。

“再会了，所有朋友们。”

如同晚会的道别一般，佩洛丝轻轻提起裙边，行了个标致的提裙礼。

“呯！砰！嘭！啪！”

瞬间，从魔法阵中雨点似地飞出了数以千计的黑色|魔弹。它们个个有鸡蛋大小，暴风骤雨似地在大厅中席卷着。

剩余的黑色侏儒惨叫哀嚎着，在魔弹毫不留情的攻击之下一个个被炸得粉碎。至于那四个本已千疮百孔的人形，此时更是已经化作齑粉......

“啊，今天这次也真是个教训呢，”在深夜的书桌前，佩洛丝一边回忆着自己在乔安娜梦境里的经历，一面感慨，“我这次确实太冲动了，贸然就决定走入乔安娜的梦中，遇到了危险以后又贸然行动，乱用魔法，差一点就出了大事。”

中午进入梦境前，自己其实对凯琳说了假话。这个在母亲的手稿中学到的催眠术，绝非自己告诉凯琳的那般轻描淡写。母亲在标注这个魔法时，用红色的字迹特别强调了它的危险性：

“梦境绝非童话王国，一些遭受了严重心理创伤的人，他们的潜意识可能会非常危险，甚至对施法者进行攻击。在梦中的死去当然不会是真的，但施法者若是因为死亡而被强行逐出梦境，将会对精神造成极大负担......由于无法进行这样的实验，我并不能肯定这样的负担会对人体造成何种影响，也许只是一场噩梦，也许是就此失去意识，永远不再醒来......幸好，根据计算，这种影响只会由施法者承担，梦境的主人和被带入梦境之人始终是安全的......臭耆奈芬这种刺激性极强的魔药也许能够通过强行唤醒的方法保护施法者的意识，但依旧是因为缺乏实验可能，目前并不能对它的效果进行评估......”

“但我确实没想到，乔安娜的梦境竟然会这么危险，”佩洛丝望着自己在笔记本上画出的魔法阵与咒文，又笑了起来，“不过，有危险却也有收益，如果不是冒了这个风险，我怎么可能得到‘这个’呢？”

她又回忆起了自己在乔安娜的梦境之中的其它经历——就在这番波折以后。

“终于结束了，呼，差点死在这里。”

解除浮空术，回到地面，佩洛丝心有余悸地打量着地上遍布的残骸。

自己完全没能预料到，在乔安娜的梦境中竟然潜藏着这么多危险的潜意识，有这些东西深埋在梦里，怎么可能不天天做噩梦呢？

“可她到底目睹了什么，才会产生这些潜意识？这黑色侏儒和巨型人形，是什么记忆的投射？”

一边思索着，一边走上了走廊。这一次佩洛丝谨慎了许多，她一边走一边谨慎留意着周遭的动静，随时提防着可能的攻击

所剩的魔力已经不多了，于是她尽可能用步行的方式移动以节约魔力。只是这走廊漆黑一片却又深不见底，也不知需要多久才能找到乔安娜的位置。

这个梦境是乔安娜在魔法诱导下重做上午那个噩梦的结果，因此梦境里的一切都应该会和先前的那个噩梦一般无二。佩洛丝一面努力回忆着自己通过乔安娜的心声探查到的梦境部分，一面将之与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进行对比。

然而她很快发现这样做是错误的。梦境里的走廊完全无法用正常世界的空间观念来理解，佩洛丝试着走了一会，发现自己永远只是在原地转着圈，无论如何努力，也找不到记忆里的那个石室。

“一个有魔法阵，有绿色火焰的石室......啊，有了！”

在这复杂扭曲的走廊里继续漫无目的地穿行不啻大海捞针，但通过刚才的战斗，佩洛丝已经记住了绿色火焰那刺骨的阴寒感觉。现在只要自己能静下心来，认真感受，不难通过感觉探查清楚那个石室的方位。

明确了目标，脚步就可以加快了。但就在这时，佩洛丝忽然有一种不对劲的直觉。她几乎是在本能的驱动下向后方甩出了一个魔弹，“轰”地一声，接踵而至的是什么东西被炸得四散碎裂的声音。

“还有？”

借着魔法的荧光定睛细看，只见身后是一个被炸碎了的黑色侏儒，被炸飞的骷髅还张着大口，看来是打算从背后偷袭的时候狠狠地吃了发魔弹。

“走廊还有残留的？一并消灭掉好了”

一面循着那丝微弱的感觉，谨慎调整着方向，选择着岔路，一面顺手将途中遇上的黑色侏儒一个一个消灭，但在快要接近目的地的时候，佩洛丝又想起了什么。

“不，不行，如果把所有黑色侏儒消灭，会......”

这些可怖的黑色侏儒和那四个巨型人形，都是乔安娜潜意识的碎片，它们是梦境的支柱和引导者。如果它们被完全消灭，那么这个噩梦本身恐怕就会因为元素缺失而崩塌了。

更何况，这些黑色侏儒可能还有更大的作用。在进入梦境之前佩洛丝就思考过乔安娜这两层梦境之间的关联点，现在看来.......

“关联点，就是这些侏儒啊！”

在两层梦境里都出现了的，除了乔安娜本人，就是这些侏儒了。梦境之中绝不能按照常理去思考，进入下一层梦境的入口，肯定不可能是一扇寻常的大门。

“我明白了，这两层梦，一层是‘恐惧’，一层是‘逃离’，”佩洛丝彻底明白了要领，“下一层梦境是乔安娜在潜意识里希望摆脱恐怖回忆而不得的体现，而这一层梦境，自然就是恐怖回忆本身了，也许在这里我能找到她完整的回忆？”

离石室不远的时候，又一个侏儒扑了过来，这次佩洛丝并没有释放魔弹，而是用精细地用冰冻住了它的关节，令它动弹不得。

“稍微休息一下吧，好朋友~~”戏谑地对这个张牙舞爪却动弹不得的黑色侏儒笑了笑，佩洛丝从容地走进了石室。石室内的地上是一个六芒星的魔法阵，魔法阵周边被重重的绿色火焰包裹着，乔安娜则躺在魔法阵中央，此刻的她，在梦境之中尚未“醒来”。

“这个魔法阵.......是？”

细心观察着这个魔法阵，佩洛丝的心中忽然涌上了一副熟悉的感觉，但尚未及她细心思考，乔安娜的身子就微微动了动——她终于在梦境中“醒来”了。只见她稍稍打量了一番周边，便鲁莽地抬起脚，像是要蹈火而出。

“停，别动，小心那些绿色的火焰！”

佩洛丝赶紧上前出声，阻止了她的动作......

“接下来的事倒是很顺利，乔安娜以后大概不会再为这个回忆做噩梦了，不过啊，‘摩伊拉’，原来是这样的吗？”一边回忆，佩洛丝一边借着台灯的灯光看着自己的手稿。

佩洛丝并没有跟着乔安娜进入她的第二层梦境——她早已安排好穆丽卡在那里等待着乔安娜。那层梦境是独属于乔安娜和穆丽卡的，自己的介入只会是一种冒犯。

但当佩洛丝回到石室时，眼前的景象令她大为意外。

“这些人，是什么人？”

面前是十几个奇怪的人，个个身着一袭黑袍，戴着诡异的面具。她们围在那个散发着绿色荧光的六芒星魔法阵周边，似乎在进行着什么仪式。魔法阵周边的绿色火焰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六盏绿色的魔法灯

“摩~伊~拉~~谨以罪愆之恶灵，献祭予大君！”

悠远绵长，神秘而古怪的女声齐颂。佩洛丝辨认出来她们所使用的是古森钵文，但是发音拙劣而生涩，似乎是因为她们并非能熟练掌握古森钵文，而是根据艾比昂语的音标强行拼读记忆的。

佩洛丝的到来没有惊扰这些人当中的任何一个，她甚至可以随意在这里穿行而不引起任何反应——显然，这一场景不过是乔安娜潜意识里的记忆，它大概会完全再现乔安娜那一晚所目睹到的事物。

“请，向艾嫚大君，献上祭品。”一个人挥了挥手，几个人点了点头，抬来了一个大麻袋，解开麻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魔法阵正中央。

“尸体？”看到麻袋里倒出的这具血肉模糊，胸腔还被划开的男性尸体，佩洛丝很是吃了一惊。

“这个男人，罪孽深重，他亲手打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还把她们的尸体扔进了大海！姐妹们，用他做祭品，够不够令艾嫚大君满意？”

“够！杀死这些伤害我们的男人！”

现场所有人的精神都亢奋了起来，各自举起手中的魔杖胡乱挥舞着，看上去像是在庆祝。

“那还真是杀得很好啊。诶，可怜的乔安娜，她听不懂古森钵语，否则.....她不应该会害怕的吧？”

影像到了这里忽然戛然而止，看上去似乎在那个惊慌失措的夜晚，当乔安娜目睹到这里时，就恐惧地跑开了。

地面突然震动了起来，地面一片接一片地坍塌，一个无底的黑色深渊逐渐在古堡的地面上张开了大嘴。震动越来越剧烈，深渊的边缘也越来越逼近佩洛丝立足的石室。

“看来，穆丽卡那边已经成功了，”佩洛丝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再见了，噩梦，可不要再来折磨乔安娜了哦~~”

她闭上眼睛，任凭自己随着坍塌的地面一同坠入了深渊......

“哈哈哈，想想，今天的我还真是干了件有意义的事。”回忆到这里，佩洛丝的内心无比惬意。当三人从梦中醒来，乔安娜痛哭着拥抱穆丽卡的时候，凯琳在一旁也显得百感交集，佩洛丝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那欣慰的心声。

每当看到身边人陷入麻烦，凯琳就会焦虑悲伤；每当看到身边人从困境中走出，凯琳就会愉悦欣喜——佩洛丝知道，自己的凯琳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而令凯琳开心愉悦，对于佩洛丝而言，就是最开心愉悦的事。

“你的笑就是我的笑，你的愁就是我的愁，凯琳，今天你笑得很漂亮哦。”

今天的午餐，吃得非常开心。摆脱了噩梦困扰的乔安娜和穆丽卡在餐桌上兴奋地斗趣，而身旁的凯琳看到乔安娜摆脱了痛苦，那幸福的心情简直像要满溢出来一般。佩洛丝也少见地有了胃口，她暂时把自己的焦虑与担忧扔在了脑后，让自己的心情尽情沉浸在凯琳的笑容之中......

“不过，这只是短暂的休憩而已。”

幸福的回忆结束了，佩洛丝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在乔安娜梦境里见到的东西非常值得分析，害怕火的火，独特的魔法阵，还有这个‘摩伊拉’的仪式，这些都是我从未见闻过的。”

从孩提时代开始，佩洛丝就进行着近乎残酷的魔法学习，最近几年更是给自己灌入了浩如烟海的知识，寻常的魔法绝对不至于令她感到闻所未闻的陌生。

然而在乔安娜的梦境中见到的这些魔法，却给了佩洛丝一种奇怪的陌生感觉。自己所熟知的任何已知魔法的规律似乎都无法对它们进行解释，它们似乎遵循着其它的规律——与已知的魔法截然不同的规律。

“这会是什么呢？”佩洛丝努力地思考着。

看来接下来的时间里必须更加努力了，因为未知总是最令人激动的事情——毕竟，在这之中，或许就隐藏着解开《海拉法典》谜题的关键信息。